大西北农村庄子里红白事情,都要有一位能拿捏住场面的人,按乡俗来说是总理事,或者说是总理。
逃逃家也不例外,庄里边,每逢喜事,白事,都是秃子叔主持。秃子叔约五十岁,以前是生产队的小队长,做事谨慎,为人和善。
唯一不足之处,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什么起,头掉光了,光头,前面挺亮,他总是戴着一顶鸭舌帽,浅蓝色的。岁月的冲刷,帽子颜色变得土白色,可总是干净的。
秃子叔戴着鸭舌帽,身披黄色军大衣,寒冬腊月的天气,也不知道他披大衣是御寒的还是专门给人看的,总是披着不系扣子,胸前敞开着。
秃子叔坐镇指挥乡间人,厨房一摊子,采购一摊子,特意为老人,五爷他们安排在炭火炉子旁边,熬苦茶,俗称罐罐茶。
请阴阳先生“出子”,祭文,看阴宅……
祭文它是阳间转阴间的通官文,阴阳先生根据亡人的生辰八字,去世时间,掐指一算,然后写成的文字东西,当然,是写在黄纸,也就是黄表上。
二哥为了表达我们兄弟姐妹对老妈哀思寄托,写有祭文如下
我亲爱的母亲xxx,生养我们子女六个,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费心,终因身患顽疾,未及时行医,于公元xxxx年xx月xx号,永离了生养xx载的家乡故土,抛下子女,就这样悄然无息地驾鹤仙去,走的那么匆忙,享年xx岁。
如今,您的子女跪拜在您的灵前悲痛不已,思绪绵绵。追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母亲,您恪守妇道,忠实践行着孝敬婆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
妈妈,跪在您的灵前,不孝儿女感到深深的内疚我们给您的回报太少、太少。母亲的一生是历经坎坷,饱经风霜的一生。是勤劳俭朴,艰苦辛劳的一生。是平凡无奇,朴实无华的一生。是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一生。她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流芳百世的伟业,但她的很多东西将永远激励着她的子孙后代,他的音容笑颜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当我长大的时候,才深切的感受到以她这样瘦弱,娇小的身体把我们抚养成人是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妈!您的离去,老天以下了百年难遇的大雪为你送行,漫天的雪花是抛撒的纸钱,满地的积雪是穿戴的孝衣。您为安入土吧!妈!您走了,留给我们的将是无限的思念和悲痛。明知天命难违,却还想再说一声妈妈,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愿做您的孩子。天地有情,化雪成泪;天地有恩,故示祥瑞。
泣血叩头!
秃子叔理事对这些事儿,总是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一丝丝马虎不得,不过,他闭着眼睛都能弄的妥妥当当的,村里的后生们也都挺配合的。
红色棺材板堂屋正中央,前面放着木制的四方桌子,桌子上面整齐摆放着水果,饭菜碟子……等供品。正中间是相框,相框里是遗像,眼睛眯着,似乎睡着了。香炉,酒水,茶水,香,裱,票票……是必不可少的。桌子前是一瓦盆,供人们上香,烧票票的,孝子盆!
老妈走了,悄无声息的。
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忙碌在田间地头,黄土高坡。冬春秋夏,一年四季。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白天黑夜干。从她能干动农活开始,一直到会干,熟练的劳作。扎根黄土,和大多数村里乡亲一样,都是平平常常的农民,青春奉献给了土地,生命交给了黄土,呼吸着泥土,深深爱着这片黄土地。
直到她身体累病了,慢性病,心肺方面病,咳嗽,胸闷气短,喘气困难,流鼻血,直到最后下身浮肿,病魔慢慢的吞噬者上身,终将离开人世间。这种折磨的死去活来的病痛,那憔悴的脸色,瘦骨嶙峋的躯体,经历的够够的了,实在难受时,喝两片止痛片。直到后来,她的灵丹妙药也不管用了,心里也知道,她快要走了,快要走了……
莫名其妙的难过,养儿养女,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人们争吵着,逗嘴着,到头来临走时,一副棺材板,一身衣服,静静的躺在里面,深深的埋在了黄土里。一无所有,连白色塑料瓶,塑料瓶里的灵丹妙药也不属于她。
她不是伟人,也不可能流芳百世。只是黄土地的孕育着,平平常常的人,从黄土里刨出的粮食奉献给了城市,留下了一身病痛,一抔黄土!
老妈走了,悄无声息的走了。留给任天行以及兄弟姐姐们无尽的思念,无尽的悲痛……
呜呼悲哉,呜呼哀哉……
人去世后,亲人们在肉身还没僵硬时,以最快的度,将老衣(去世的时候穿的,主要以纯红色,纯白色。)穿在身上。等阴阳先生来,掐指一算。哪天埋时吉时,阴宅的方位,看风水时比较复杂的。亡人停放在堂屋七天七夜,这几天里,需要有陪亡人的,庄里的年长的,还有喜欢推牌九的,打麻将的年轻后生们。炕上一摊子,地下一摊子,熬夜。点香,人去世这几天几夜,香必须二十四小时燃着,不能灭,还有引路灯即长明灯必须一直燃着,也就是白色线蜡烛燃着。
阴阳先生在老妈去世当天就请来了。端吃掌喝后,拿着他的家伙事,罗盘,水平仪,还有祭文关于阳转阴的一切手续。装在一个黄色饭包里,跟在村里仁总理事后面,上山了。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阴阳先生拿着罗盘在阳坡山,几块地里,转悠了大半天,才确定下来坟墓方位。
“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嘴里振振有词念叨着,手里不停着烧着黄裱,敲打着木鱼,在扎的草人上不停地抖着,念叨着……
动土开始。或许阴间也一样,打庄子也需要打点小鬼,小鬼难缠。
寒冬腊月,漫山遍野飞舞着鹅毛般大雪,西北风呼啸着。
老天爷被感动了,哭泣着送一程,呼啸的西北风似哀乐!
挖坟墓的庄子里青壮年,风雪无阻,甩开膀子,正使劲的干着……
是啊,一辈人接着一辈,他们正替庄里的老人挖坟墓,殊不知,不久的将来,也有人替他们挖坟墓……
熟悉的人,熟悉的黄土地,黄土地那泥土的气息,一年四季,轮回着……
偶尔天空中飞过几只乌鸦,乌鸦的叫声不停,一直到杏树坡前的那棵老杏树上,飞落树梢,依旧叫个不停……
喜鹊报喜,乌鸦报丧!
任天行依旧蜷缩在丧铺里,时而失声痛哭,时而迷迷糊糊的,身旁的大姐,二姐时不时催促着逃逃,吃点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老妈已走,哭,伤心难过,也得要吃点东西,老妈在天有灵,看着你不吃不喝的,也不好受啊……
伤心,泪水,足以裹腹。
任天行实在没有心思,感觉不饿,昏昏沉沉的,在大姐,二姐的劝说下,他草草吃了两口,反胃想吐,吃不下去。
他感觉就是困,迷迷瞪瞪的,睡觉吧,一会儿就醒来了,睡一会儿,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老妈的身影。
一阵阵哀乐响起,一声声哭催人泪下。
乡间白事里,只要有客人上门。哀乐响起,同时管此一摊的负责人喊一声,孝子们来亲戚朋友了,哭声不断!
五爷,六爷,庄子里的老一辈人,和老妈差不多岁数的老人,也都前来送最后一程。
秃子叔正在和大哥二哥商量着明天宴请亲朋好友们怎么安排的事儿。因为老妈后天凌晨五点下葬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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