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无法改变团灭的结局。
红日之下,精神已然崩溃的青年躺在血泊之间,抱头大笑,周身满是同伴的尸体。
他坐于万千尸骸上,围拢友人的尸骨,笑容寂静而疯狂。天际线染成余晖色,照映着逐渐崩塌的群山与河流。
第四十六次,至高之主出现在了苏明安面前。
在此之前,祂从未想过,自己作为“读者”,有一天竟会主动插手“主人公”的人生。明明他们之间曾经隔着遥遥宇宙,只能依靠精神共鸣来隐约感知,祂追寻着苏明安人生留下的痕迹,仿佛阅读一本无法触及的书。
但此刻,祂主动踏入了苏明安所在的河流。“读者”与“主人公”开始相逢。
“——别哭。”
祂说。
尽管祂的目标是熵减道具和抢夺权柄,但对于主人公的喜爱,还是让祂说出了安抚的言语。毕竟,很少有人在看过了这个青年的人生后,会不喜欢他。
“……你是谁?”苏明安抬起头。
他的脸上满是血迹,眼神恍惚,甚至察觉不到脸上流淌的不止是血。
他揽着那些残缺不堪的尸骸,一具又一具揽到自己身上。
友人的手骨、腿骨、颈骨……他一点点堆到自己身上,然后紧紧拥着这些碎骨,几乎要融入骨血。
“罗瓦莎至高之主,托索琉斯。我是来帮你的。”至高之主说。为了更方便地交流,祂化形为一只白色山羊,羊角卷曲,眨巴着黄澄澄的眼睛。
“……红日是你造成的吗?”苏明安说。
“不是。是万物终焉之主主导,世界树默许。而我只是旁观者。”至高之主说。
“……祂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固化’结局。”
“……什么意思?”
“罗瓦莎的熵增度过快了,必须要想办法延缓。”至高之主说:
“一些宇宙学理论(如循环宇宙理论)提出,宇宙会经历周期性的膨胀和收缩,每个循环都会‘重启’宇宙的状态。这类理论暗示,虽然熵增在每个宇宙周期中都是必然的,但在一次循环结束时可能会有熵的重新分布。”
“所以万物终焉之主解决熵增的办法,就是毁灭所有生命,让文明回到原始时代,一切‘重启’。”
“前3o29个文明,祂都是这么干的,把文明重启到原始时代,成功延缓了熵增。但祂在罗瓦莎却吃了瘪。”
“因为罗瓦莎有神奇的创生体系,只要事物被文字记录下来,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再生。所以为了不回到原始时代,世界树想了个钻空子的办法——我们在‘重启’前把一切都记录下来,每次‘重启’回到原始时代后,我们就立刻根据记录好的文字,创生出原有的一切,这样就相当于只是让文明回到了一段时期之前,而不是回到什么都没有的原始时代。”
“所有死去的人就会平安无事地再一次出现,过着一样的生活,而不是彻底消失。”
“所以,你不必太过悲伤。”
“假如将罗瓦莎比喻成一本书,”
“——当我们不断重新翻开书,故事总会再次开始。”
苏明安抬起头,红红白白的液体从他的脸颊落下,唇边也染着血迹。
破碎的骨骸落了他满身,全身上下都淋着人体的森白碎骨。
……怪不得,怪不得。
……罗瓦莎果然有重置机制,只不过,这个机制的原理,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以为是类似穹地轮回权柄,简简单单重头在来。却没想到是创生体系,是用笔和文字,硬生生一次又一次写出来。
罗瓦莎,原来本质上是一个“神笔马良”的故事。
白色的山羊走近他,蹄足不染尘垢:
“其他文明的‘重置’意味着所有生命的死亡,世界回到原始时期,一切重头开始。”
“但罗瓦莎的‘重置’,只是代表着我们回到了一段时期之前,谁也没有死去。”
“你若牢牢守着这个‘重置’前的团灭结局,不让时间继续进行下去,反而只是困住了你自己。”
“——你该放手了,苏明安。”
“等待着下一条河流,等待着与他们再度相逢吧。”
苏明安缓缓抹干净脸上的血迹。他的全身透红,满是深深浅浅的血迹。
万物终焉之主也是倒霉,碰上罗瓦莎这个硬柿子。先是被司鹊硬生生拖延了千年万年,在万物终焉之主要执行毁灭时,又被世界树钻了空子,让“重置”机制变得名存实亡。
只要万物终焉之主跑来降下红日毁灭所有人,重置世界,罗瓦莎就在重置后迅恢复正常,所有人又跟没事人一样。
就像捏捏乐,本来以为捏扁了,没过一会,又膨胀回原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