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正街中心是整个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整个城里最严肃的地方,只因这小小一条街同时挤着两个衙门。
一个是西安府的府衙自不必说,另一个却是陕西布政司的省衙门。
通常这样的情况,府衙都是会比较憋屈的。
因为和省衙门挨的太近,府衙的管辖权力难免要遭受一些挤占侵蚀,在管辖本府事物的时候,若是治下有什么大事很容易被省衙门横插一杠,府衙自己能管的多是遭人嫌弃的鸡毛小事。
若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治下出了差错的时候,背锅的永远是府衙而不是布政司衙门,这上哪儿说理去。
一般来说能做到知府这個级别的官员,都是不太愿意在省治地去受窝囊气的,不过这种事由不得官员自己,都是中枢分配。
当然如果本人在中枢有点能量,分配个好地方任职当然没有问题。
但上边没人的话就只能全凭运气了,运气不好就会分到省治地当个受气的倒霉蛋。
如今西安府的知府赵炜虽然是这样尴尬的位置,却不能算是倒霉蛋。
实际上他在中枢是有人的,更是主动运作来了这里,这当然不是上赶着来受气,而是看中了这里的前途。
迁都的事情,朝廷已经来来回回议了许多年了,能商议这个事情的前提,是当今皇帝有这个意愿。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当洪武皇帝想干一件事的时候,那这个事是迟早要成的,如此,在议的几个迁都地方,难免就炙手可热起来。
朱元璋以前商议过的地方,除了西安,还有凤阳,开封,洛阳,北平这几个。
其中除了凤阳是皇帝的老家,其余几个地方都是北方的,朱元璋会这么考虑也是合理的。
靖康以后衣冠南渡,加了南方本就上升的展趋势,从此以后南北展水平就正式拉开差距,无论经济还是文化,南方都开始全面压制北方。
而一个帝国若是内部存在两极展的情况,实际上是比较危险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璋作为合格的君主,是知道平衡南北展的,所以商议的几个都城全在北方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了。
至于北边的这几个地方皇帝会选哪个,现在还没个准信,赵炜运作来西安只是在赌罢了,一旦真的选了这里,那自己的机遇就来了。
西安成了京城,那自己这个西安知府不就从地方官一跃成了京官?到时候大朝会也有自己一个位置啊!
当然这只是赵炜做做梦而已,实际上几乎不可能,京城府尹正三品,比一般知府高了两三个品级,通常都是从六部里边选个侍郎甚至直接由尚书兼任。
真迁都了自己肯定留任不了,但即便这样,这也是自己刷资历和功劳的良机。
迁都不是小事,真正落实之前需要做无数的工作,而这就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只要把这件事儿做好,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即便没法儿留任,晋升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赵炜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事儿到底会不会落在西安头上。
直到他收到了自己老师礼部尚书任亨泰的一封密信,这让他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礼部尚书任亨泰就是他在上面的人,可谓真正的重量级。
老朱干掉宰相之后,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这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可以说是皇帝之下权力最大的官员之一了。
不然现在西安府这么火热的地方,一般人真的没法子运作过来。
赵炜看完老师寄来的信,那是惊慌不已坐立难安,在书房考虑一会儿之后,他拿着信就往旁边布政司衙门去了。
他要找的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陕西布政使周应成,去省衙门告知求见后,很快有人通报领他进入。
衙门深处的书房中烧着碳炉,赵炜进入后立刻感受到暖意,正在看书的周应成见他进来,乐呵呵的招手示意他在一旁安坐,待婢女泡上热茶,两人这才开始谈话。
“赵知府过来是有公事?”周应成对他的态度还算温和,当然这是因为他知道赵炜的后台,不然以他的性子对待下属从来都是态度严肃,公事公办。
“藩司(布政使别称)大人看看这个就知道了。”赵炜先是拱拱手,随后递过去信件:“这是吾师所寄,却是说的太子殿下……”
“嗯,太子?”
一听关乎太子,周应成顿时坐正了,神情严肃又疑惑,太子能有什么事儿值得让任亨泰给一个知府来信的?
不过他也反应快,还没看信,就立刻想到了迁都之事上,也只有这事儿能把二者联系起来。
这下他也有点坐不住了,迁都这事儿若是成了,他作为布政使一样能蹭上功劳。
别的不说,到时候整个陕西都要成了北直隶,就没有陕西承宣布政使司这个衙门了。
自己的屁股肯定要挪了,而以布政使这个级别调动,再加上蹭的迁都一点功劳,说不定就给挪到中枢去了。
越是级别高,晋升的难度也就越高,没有意外情况的话,自己大约会在任上干到结束,最多也就是平调到其他省,想进入中枢太难了。
而迁都可能是自己能抓住的唯一机会了。
周应成怀着期待看向信件,当他认真的把信看完,一直忍着不开口的赵炜才开始说话。
“藩司大人,吾师说太子久不在宫中出面,应该早已出京了,以太子之尊,要他如此秘密去做的事必是大事!
而在此之前,陛下召几位重臣商讨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迁都之事了,所以吾师觉得太子很可能是在几个议都的地方暗中考察。
您觉得吾师的猜测有可能吗?会不会太子殿下现在就在西安府!”
周应成闻言久久不语,心里挺不是滋味,上头没人就是这样,这种事情连个知府都比自己知道的快。
不过这封信还是让他打起了精神,太子无缘无故不见了,这事儿确实不同寻常,不是没有信中猜测的可能。
他敲着桌子想了想,最后看向了赵炜。“不管太子是不是在考察迁都,也不管太子是不是在西安府,你只管当做他就在这里。
太子眼睛里应该是怎样的西安府,你就要给他一个那样的西安府,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