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比想象中的好相处,他的出身也是没得挑的了。定国公府笏满床是旁人的奉承,然而亲朋布满朝堂却不是夸张。叶晗有些头痛,圣上一点架子都没有,是性儿真的那般好,还是因为他出身足够好。作为备受宠爱的家中幼子,真是打小就活的恣意妄为。可他长大了,知道出了家门,就应该要自己面对。深吸一口气,伴君如伴虎。翻身起来,掀开帐子,意外的对上了李初晖的眼。
李初晖笑盈盈的看着他:“醒了?正巧儿摆饭,我吩咐了御膳房,叫他们按着你家的方子做。”
顶着一头乱毛的叶晗稍微囧了一下,下床躬身行礼:“谢圣上。”
李初晖笑笑,唤宫女伺候叶晗梳洗。不一时,晚饭摆了来,果然都是他喜欢的口味。叶晗心里稍稍有些畏惧,随即又释然。横竖他入得宫廷,就是案板上的鱼,生死由的是外面的厮杀,跟他基本无关。便在李初晖坐下后,从容的坐到了她的对面。
食不言,默默的吃完饭,李初晖才道:“我想明日请徐都督与太傅来宫中吃个家宴,你看如何?”
此话说的委婉,婚俗里三朝回门,皇后是不可能回去的,只能是家中女眷长辈入宫来瞧。顾及了叶晗男人的面子,便不提回门二字,只说家宴。叶晗显然听出了李初晖的好意,方才已谢过一回,现在再谢,倒显得口拙,索性不说话,只冲着李初晖笑。
生的好的人占尽了便宜,李初晖见叶晗笑,也跟着笑起来。又问叶晗:“听闻你在家中,夏日是住在水阁里,可是比宫中凉快?”
叶晗笑道:“宫里的冰摆的多,不出屋子并不觉得热。”
李初晖叮嘱道:“也别太贪凉。”
“是。”
李初晖要立叶晗为后,自然要先查其品性习惯。只徐景昌与刘达先后任中军左都督,定国公府好似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还是庭芳主动来同她沟通,说了个大概。作为新上任的皇帝,政务千头万绪,她宁可去看折子。可是不能表现的太急躁,只能呆在坤宁宫故作悠闲。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就慢慢的引叶晗说话,问他喜欢吃什么用什么。
李初晖问的随意,孙太监就听的极认真了。皇帝的太监,先一条就得认得臣子,熟悉政务。可原先上书房庭芳办公的地方本就不宽,幕僚一挤,加之皇子公主朝臣进进出出,太监们自然被远远的打了,省的碍事。故孙太监对朝政两眼一抹黑,李初晖登基,就问昭宁帝讨赵太监,昭宁帝爽快的答应了,他便被架了起来。待到李初晖大婚,第二日晨起便叫他伺候叶晗,八成要被放在坤宁宫主事,尽快熟悉叶晗的喜好是当务之急。
果然,说了会子话,李初晖就指着孙太监对叶晗道:“他打小儿跟着我的,对宫里极熟的,从此他就跟着你吧。有什么不惯的只管说,再别似今日中午这般拘谨,魂都叫你吓散了。”
叶晗不好意思的道:“是。”
李初晖笑道:“不早了,安歇吧。”
安歇啊……叶晗想起父母耳提面命的事,脸稍微红了一下。烛光摇曳,李初晖没仔细看他,径自去洗漱。待回到床边,李初晖道:“你睡里头。”省的明日早上又要从他身上跳过去,麻烦。
叶晗乖乖的爬上床,正预备开口,李初晖一拉被子,闭眼睡了。叶晗整个人都不好了!新婚之夜没滚床单,那是因为两个人都热的半死没心情,今天好端端的怎么就睡了呢?圣上不会不知道夫妻间要做什么吧?大驸马你别说你没碰过公主啊!
幔帐外伺候的太监宫女也傻了,孙太监急的一脑门子的汗,先前大驸马不招李初晖待见,统共也没几夜能摸上李初晖的床。做公主的没孩子便没孩子,横竖有朝廷养老,还省的经那鬼门关,昭宁帝也就没管。可现在是皇帝啊!哪有皇帝没孩子的,不是裹乱么?孙太监使劲想,该不会是驸马曾弄的圣上她老人家不舒服,所以讨厌上了那事儿?孙太监肝疼的想,不行,这事儿得报秦王妃知道。
皇帝是没有**的,叶晗醒来时,庭瑶与庭芳就已接到了夫妻“不睦”的消息,立刻飞奔入宫,分头找夫妻两个谈话。
庭瑶到底近些,李初晖又起的早,就先被堵上了。庭瑶急问道:“圣上,您可是身体有不适?”
李初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笑道:“他病着呢,过两日再说。怕他不自在,我装的睡。”
庭瑶:“……”
李初晖笑道:“哪个的耳报神那样快?”
庭瑶道:“我且管着半拉宫务。圣上临幸与否,都是记录在案的事,报上来我可不就知道了么。”
李初晖才想起她登基,宫务又扔到了庭瑶手中。关切的问:“你可忙的过来?忙不过来我请瑾太妃来帮把手。”
庭瑶问:“皇后不管么?”
李初晖苦笑:“前儿他几乎站不住,昨儿吃了中饭全吐了,我可不敢劳动他。横竖有内务府,瑾太妃略管管便是。”
庭瑶道:“皇后没那么弱,在家还练骑射呢。他是没给晒过,大婚那日明晃晃的日头照着,别说他穿了五六层大衣裳,我的官服才两层,都差点中暑。”庭瑶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不瞒圣上,皇后在家中娇宠了些,不是个很肯退让的。二公主又极有主意。太傅怕皇后冒犯公主,才说他身子骨弱。虽是胎里带了些弱症,倒也不必小心到那份上。”
李初晖才不信,她被折腾两天了,还是小心为上。
庭瑶无所谓李初晖信不信,横竖她把真相告诉了皇帝,免了欺君的罪状就结了。得知李初晖不是讨厌叶晗,也就放了心。她当年还没过门,秦王就没了。夫妻生活是一日也没过,常识全打书上来,就没什么好说的。转而说起了内务府今年敬上的丝绸之事。
庭芳入宫更晚些,她已知道李初晖很给面子的放她儿子睡懒觉了,便卡着叶晗起床的点儿进来。朝臣见皇后自是要磕头,叶晗别扭的受了礼,忙把庭芳扶起。
庭芳管了二十年朝政,最是利落,也不绕弯子,张嘴便是:“早起还算凉爽,我陪皇后去御花园走走。”
这是要说私房话了。孙太监忙道:“回太傅的话,这天热的古怪,还是在屋里坐着说话吧。皇后还不曾吃早饭,奴才就领着人去传膳。”
庭芳点点头,孙太监就带着宫女太监尽数退出门外。叶晗不喜欢坤宁宫的大厅,太肃穆,就引母亲到屋里说话。面对曾在他十三岁时亲自正儿八经跟他上生理卫生课的亲妈,叶晗无奈的道:“您都知道了。”
庭芳声音不大,稳稳的道:“早先,圣上的脾气没现在这般好。先驸马极怕她,便显的畏缩,故房事一直不顺。”
叶晗囧了:“这种事都知道!”
庭芳笑道:“汉景帝托孤栗姬未果,难道汉景帝还朝人诉苦不成?天家,行动坐卧哪处不是围着几十个人?有心打探,再没什么打探不到的。故,你与圣上很不和睦,朝臣必然知晓。”
叶晗:“……”
庭芳道:“便是她为君,你是男孩子,总要主动些。难道还想要妇道人家引着你不成?”
叶晗崩溃的道:“圣上睡了啊!我总不能把他摇醒来。”
庭芳道:“行吧,总有到一处的时候。只你记着我与你父亲在家说的话。”
叶晗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和睦了万事皆顺。我既做了皇后,就似你们入了朝堂,再不能当自己没长大。”皇后亦是臣,没什么区别。
庭芳又淡淡的道:“宫务你要管起来,你休让鸡毛蒜皮的小事报到圣上跟前。我管事儿的时候,哪个敢这般烦我,当下就撤了他。”庭芳看着叶晗,认真的道,“你若连宫务都管不好,要你何用?”
叶晗一凛。
庭芳继续道:“想想严皇后的下场,她父亲也不是一开始就失宠的。我就这么说,严皇后有我一半管家的本事,就算严家满门屠尽,她也能稳稳当当的立在坤宁宫,不受牵连。家族只是附加分,过的好不好,就看你自己了。”
庭芳顿了顿,又道:“许多话,在家里来不及说。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同你说外头的事。说实话,圣上做女人是无趣了点儿,她若是寻常妇人,该她去迁就你。可她是圣上,就得你迁就她。这个道理,只怕你奶奶念的比我还多,可是,怎么迁就,你知道么?”
叶晗摇头。
庭芳道:“尽快熟悉政务,不要让夫妻陷入无话可谈的地步。原先你在工部,接触的都是底层官僚,那不够。底层眼界有限,小道消息乱飞。本来也没二十来岁就做高官的,可你当了皇后,就必须有大局观。成为皇帝喜欢的人,比奴颜婢膝溜须拍马都重要。一味讨好,那是奴才干的活儿,你的风骨不能丢。可肚子里没货,风骨就是一场笑话。我回头就把官员履历表送进来,你先背完。慢慢的缠着圣上问朝堂之事,汇总各方消息与态度进行对比。”
“知道了。”叶晗沉默了一小会儿,忍不住问,“妈妈,圣上是不是很有城府?”
庭芳笑道:“没城府做不了女皇。你也别想着跟他耍心眼了,你天生不是那块料。做纯臣,做直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