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的聚义大厅一派欢腾,山贼们载歌载舞,大口大口吃肉,痛饮美酒三百杯,更有淫贼将刚拐来不久的年轻姑娘抱到宴会上来,当众品尝起来,淫笑不断,四哥田奇门有话道,谓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青天大王王座之下,满是荒唐之色。
六爷不冷不热地喝着酒,像是个清醒的局外人,看着这大厅之中恶鬼扑食,豺狼撕肉的惨景,心头一震。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那个武力群的光头老三,此人武力爆表,乃是山寨里的第一高手,不料酒量太差,没过多久就喝的烂醉,瘫倒在地,像一只柔软的红熟虾。
田奇门伤势未好,没有饮酒,只是色兴一起,在兄弟们的起哄下,抓起可怜的女子,当众展示起了床上功夫。
六爷看着那女子可怜的惨叫,暗暗握紧了双拳,然而那青天大王面戴方相面具,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观察了一番,聚义厅的山贼有好几百人,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宽阔的山上王殿,想来此时守卫的人不会很多,他虽不清楚那二人此时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姓刘的有什么布局,但他清楚,若要改命,必在今晚。
他不想再当这过街老鼠,他也想活在阳光下。况且他也清楚城内布局已经暴露,他又是外人,之所以他们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是因为这伙人还觊觎着他扎根苏州城多年积累的财富。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青天大王便眯起眸子,咳嗽一声,欢腾热闹立马淡了三分,只见他于高位之上,居高临下开口道:“老六呀,你如今苏州城已经待不下去了,今后如何打算呀?”
潜伏城中多年的六爷何其人精,一下听出话外之意,这不就是要我财产基业吗?
他微微苦笑,皱起眉头,应道:“大当家明鉴,不知是谁暴露的消息,寨子里经营多年的产业已被张平带人查抄,只是银子还存有少许……”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青天大王面具微抖,手扶王座,一股肃杀之气自周身散而出,阴沉道:“还有多少?”
六爷连忙低头,苦脸道:“五万两。”
见众山贼明显不悦,凶恶表情浮于面容,六爷不敢多说,悻悻道:“不过得有一大礼,想献于大当家的。”
说罢他摆了摆手,他身后仅存的几名活着的亲信手下端上来一个锦盒托盘。
青天大王拿下凶相面具,露出可怕的刀疤脸,眯起眸子问道:“是什么?”
六爷将有些重量的托盘双手奉于头上,朗声道:“北陵朝传国之宝,碧眼天方夜明珠。”
山上强匪们不知此物珍贵,纷纷笑道:“六爷,不过是颗小玩意,有何屁用?不如换两个白花花的姑娘好用……”
六爷抬起头来,转身怒斥道:“一帮蠢货,目光短浅!!!此物可换百城,乃是仙人羽化登仙所遗之神物,传说有生白骨,改筋脉之神用,北陵朝立国八十载,才得有这么一颗,如今有了它,寨子何愁没法兴盛?”
话罢众贼目光一凝,吞了吞口水,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宽大精巧的锦盒。
“当真?”刀疤脸面色微微一震,挥手道:“让兄弟们开开眼!”
六爷微微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次双手奉上,当值守在青天大王身侧的象摸天办事机灵,上前一步接过锦盒,奉到王座之上。
六爷望着那雕花锦盒,神色有些慌张,心里微微打鼓,其实他也不知那锦盒里到底是不是真有此物,这是刘子明交给他的,嘱咐一定要亲手献于大当家。
一路走来,有南宫少卿护送在身,从未曾打开,只因那人再三叮嘱,又送十二字箴言。
锦盒一启,血海升平,逆天改命。
果然,当锦盒打开之时,映在青天寨众山匪眼中的是,一颗血淋淋的项上人头!
象摸天吓的双手一抖,将人头重重摔在地上,一派惨相,完全没有了先前洞口拦人的凶恶气势。
那头颅滚了几圈,停在了田奇门的座位下,将他怀中那凄惨的女子吓晕了过去,田奇门脸上微微白,眯起眸子,“二哥?”
没错,那颗头颅正是青天寨二当家乌苏木。
众人山匪纷纷站了起来,摔烂酒缸,抓起凶刀,围住了六爷。青天大王十指紧紧抓住王座的扶手,缓缓起身,瘦削的身躯爆出悍然的浓厚杀气。
“你!!!”
六爷双腿一软,连退几步,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是我!”
看着那些凶刀离自己的胸口越来越近,他面如死灰,被仅存的几名亲信拔剑护于身后。
他强压下心神,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多年潜伏,生死一线,这位六爷的心神锻炼的是何其强悍,哪怕是陷入死地,他也能很快地平复住情绪。
如今的局面无非几种情况,一种可能是刘子明背信弃义将他出卖,这种情况最为凶险,这意味着再无缓兵,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对,刘子明花了如此大的代价从一位聋哑老头处得了消息,换得寨子的位置,绝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况且那两名黑衣还在寨子里。
六爷念头一动,对!拖!死战!!!
可念头虽起,身子却止不住地抖,死战谈何容易,虽说那寨子里最强的光头佬已经喝的烂醉如泥不醒人事,可拦在他面前的是上千名山匪,自己又不是以一当千的大宗师。
不容多想,六爷手中的匕就掠空抹过两名山贼的脖子,刀尖溅出鲜红的血。他身形连退几步,试图往窗边破空退去,当然没有成功,有无数彪悍的身躯拦在身前,就像一堵堵黑墙。
六爷暴喝一声刺入人群,用匕开路,献血指引,完全不计代价地突围,根本不去理会身上被砍出几道口子,不过是徒劳,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上已中数刀,鲜血染红全身,他眼前的那扇可以逃生的大窗却是那样遥远不可及。
没有援兵,没有希望,没有活路,唯一支撑六爷活下去的便是他刚刚知晓了弄死他的妻女的混蛋是谁,还没报仇不能身死的念头。
自助者天助之,当他杀到离那窗还几里的时候,靠近门窗的几十名山贼一同给他让出了条道路。
青天大王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嘶吼道:“你们!!!”
那些山贼调转刀头护在了六爷身前,一人喊道:“六爷先走!”
六爷面色惨白到没有人色,对这些人点了点头,缓步冲破窗子逃去。
青天大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阴沉道:“为什么?”
那些山匪没有搭话,以刀作搭,死死护在窗前。
这些人不是承天卫的人,也不是六爷的亲信,这些人是实打实的山贼,只是他们是一群知恩图报的山贼。
这些年受了多少六爷恩惠,自不用说,只说那名藏于城内多年的六爷每逢年过节便为他们的在外地的家人送去多少礼物和照顾,又有多少人在他的安排下脱了山贼身份,好好地得活,想来已是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