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老陈在盆里又绞了把毛巾,开始仔细地擦拭老刘的身体,脖子、腋下和胯下,张晨看到,在那一片灰白色的毛茸茸里,老刘的那个家伙,已经完全缩到看不见了。
“张师傅,你帮我把刘老师侧过来。”老陈和张晨说。
张晨走到病床的一边,把老刘的身子侧起来,老陈又团了一团药棉,塞进老刘的屁眼里,接着用毛巾在他后背擦着,擦完,两个人互换位置,张晨把老刘往另外一边侧起来,老陈继续擦着。
身体都擦干净了,这个时候,老刘的身体是冰冷的,比冷更冷,冷是能随着外界的温度变化,升高或者降低,尸体的冷是固定的,就是冷,冷被固定在了冷里。
刚去世不久,老刘的四肢还很柔软,张晨和老陈替他穿好短裤和袜子,穿上长裤和衬衫,把衬衫的下摆,塞到了裤子里面,系好皮带,接着张晨扶他坐起来,老陈给他套上外面的西装,放下去,再穿上脚上黑色暗格的古驰皮鞋。
张晨把鞋带系好,看了看,觉得两个蝴蝶结大小不够对称,解开来重系一次,这才满意。
鞋子没有穿过几次,也就是穿着跟张晨和刘立杆出去吃那些天的饭,在医院的时候,老刘穿的都是拖鞋,皮鞋看上去还是簇新的,老陈拿毛巾擦去了鞋底的一些浮尘。
穿戴完毕,两个人把老刘在病床上摆放整齐,老刘仰天躺在那里,老陈把他的头在枕头上正了正,还用手抻着他身体下的床单,把刚刚弄凌乱的床单整理平整。
();() 接下来,老刘就要在这里安静地躺着,等着殡仪馆的车子过来。
老陈把搭在床架上的毛巾扔进脸盆,拿着脸盆去洗手间,回来之后,他看了看安静地躺在那里的老刘,感觉已经很体面,他和张晨说:
“可以了,张师傅,让他们进来再看一眼。”
张晨走到ICU的门口,他看到刘立杆和谭淑珍也赶到了,张晨和他们说:
“可以了,进来吧。”
站在外面走廊里的人走了进来,谭淑珍和小芳一边一个扶着刘芸,小芳还用纸巾,不停地擦拭着刘芸眼角的泪水。
大家围在床边,穿戴好之后的老刘,看上去仪表堂堂,刘立杆叫道:
“刘老师,你有点不够意思,怎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阳澄湖的大闸蟹上市了,这个时候的雄蟹膏脂肥厚,我还说这几天要带你去吃呢。”
老刘嘴角好像还挂着一丝笑,无动于衷地躺在那里。
“太快了,刘老师走得太快了。”
到了这时,老陈才有时间和机会,告诉他们更多的事情,老陈说:
“快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我问他要吃什么,刘老师还和我说,他想吃回锅肉,多放辣子,我去食堂打了回锅肉回来,喂他吃了一口,他还说这里的厨师,肯定不是我们四川和重庆人,不是四川和重庆人,做不出回锅肉的那个味道。
“他坐在椅子上,说是有点累,我喂他吃饭,吃了两口,他就和我说,‘不行了不行了,老陈,我坐不住了。’人就往下面滑,我赶紧把碗一放,抱住了他,一边大声喊着隔壁的同乡,同乡进来看到,喊来了医生,就被送到了这里。”
张晨他们听着都默默无语,看样子老刘就和他突然地醒来一样,突然地就要走了。
那就走好。
他们在医院等了一个多小时,殡仪馆的车子到了,把老刘转移去殡仪馆。
在这个过程当中,刘芸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始终都没有哭出声。
送走殡仪馆的车子,大家走去停车场,学长去坐刘立杆和谭淑珍的车,张晨和刘立杆说:
“直接去下沙的土香园,我们都还没有吃晚饭。”
三个人上车,张晨在前面开车,刘芸和小芳坐在后排。
车子启动,开出了停车场,接着开出康复医院的大门,刘芸扭头看看,她看到医院越来越远,那一团的灯火迅速地朝后面退去,刘芸身子一颤,突然如梦方醒,她大声地叫着:
“小芳,小芳,我已经成为孤儿了!”
刘芸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