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众人便来到了距离青川关二十余里的安丰郡城。
曾经的安丰郡太守已经因为当初配合姜玉虎动员民众数万,吓退北梁大军之事高升,接替的官员才刚到任不久,闻讯赶紧出来迎接。
夏景昀一番勉励之后,并未进城,而是直接率众赶去了青川关。
抵达青川关城头,色已晚,众人今夜便直接歇息在了青川关中。
稍事休整,鸿胪寺卿郎玉坤便敲响了夏景昀的房门。
与夏景昀同行这等难得的机会,但凡一个有志于进步的官员都会牢牢抓住的,夏景昀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笑着将他让了进来,然后才开口道:“郎大人有何指教?”
本来半边屁股快挨着椅子的郎玉坤闻言连忙一弹而起,惶恐道:“侯爷言重了,下官是想到一个事情,请侯爷帮忙斟酌一番,是否有必要。”
“郎大人乃鸿胪寺卿,与外邦打交道得多了,定是金玉良言,本侯正打算请教。”
“侯爷客气了。”郎玉坤重坐下,开口道:“常言道两国谈判如交兵,如今我朝手握胜势,又在我朝之疆域内谈判,按旧例,当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以压制对方气势,明确主客之别。下官前来,就是想问侯爷,采用何种措施较为妥帖,明日抵达烈阳关,下官便好去安排。”
夏景昀听完,斜靠着炭炉,轻轻搓着手指,沉吟片刻,“通常都有些什么手段?”
郎玉坤笑了笑,“手段就多了,比如先晾他们一会不让进城啊,进来的时候搜身啊,缴械啊,抑或在住宿、饮食等条件上多设障碍之类。反正就是怎么让他们觉得憋屈却又无可奈何怎么来,但太过分的也不大合适。”
夏景昀缓缓点头,目光才刚移向桌旁的小茶炉,打算泡一壶茶,郎玉坤就已经主动起身代劳了。
等茶汤泡好,夏景昀整理好了思绪便开口道:“你对耶律石了解有多少?”
郎玉坤连忙道:“下官之陋见已经悉数告知侯爷,绝无藏私。”
夏景昀点了点头,“那依你之见,这点小伎俩对耶律石可有用?”
郎玉坤闻言面色一滞,既然耶律石有那等经历,是那等雄才,又岂是他这点不入流的小伎俩可以动摇其心智的。
而若是达不到那种效果,又何必搞这些小动作呢!
他连忙避席起身,“下官愚见,差点酿成大错”
夏景昀伸手打断,“不至于不至于。我做事的风格是集思广益,宁愿你多说,咱们一起合计,十个点子有一个好的,那也是一个好的,但一声不吭,那就是一无是处了。至于届时的情况”
他顿了顿,“就按照正常的规格来,一应布置你要多费心,不要出纰漏,给一个北梁王爷和皇子应有的待遇。我们要赢他就赢得他堂堂正正心服口服。”
郎玉坤面露感慨,“世人皆言侯爷做事,气魄格局皆大,如今方知传言无虚也!”
——
“吁!”
庞大的队伍在怀朔城刺史府外停下,北梁定西王耶律石披着狐裘,走下了马车。
龙行虎步,昂然矫健,在怀朔城刺史毕恭毕敬的迎接下,踏进了刺史府的门槛。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一脸谦卑同时又心头无奈的王若水。
刚刚坐定,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景王薛绎带着随从走了进来。
耶律石主动起身,行了一礼,“殿下。”
王若水也同样恭敬行礼,“下官拜见景王殿下。”
景王连忙客套道:“定西王切莫多礼,该是小王拜见您才是。王大人也请起。”
耶律石没有计较这些客套的小事,笑着道:“看殿下神色颇为不振,想来是旅途劳累所致,今日当在房中歇息便是,何须如此多礼。”
景王张口欲言,旋即摇头一叹,却并未多说。
耶律石见状,挥了挥手,让屋中众人退下,只留下了同为副使的王若水。
景王这才开口道:“定西王有所不知,那些南朝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先前与南朝副使白云边的商议就不提了,处处奚落嘲讽,偏偏还无法作,逮着一处痛楚便在伤口上撒盐,简直是让人焦躁欲绝,恨不得提刀砍了他!而后又奉父皇之名,去往南朝中京,为那位建宁侯贺喜,更别提了,在中京那两日跟公开处刑也没啥区别!定西王,屈辱啊!文律堂兄被这么三番五次折腾,多么康健一人,直接一病不起,躺在马车上回的梁都。照我看,他都用不着被镇南王叔牵连,估计自己就快不行了。”
景王似有满腹苦水,一开口就直接停不下来了,滔滔不绝讲了一大段,听得王若水那叫一个感同身受,当即附和道:“二位王爷明鉴,南朝夏景昀确实是十分厉害,千万要当心啊!”
“哈哈哈哈!”耶律石放声笑了笑,“老夫也曾看过这位南朝贵的情报,的确是个不世出的才人物,但你们放心,此番老夫亲自坐镇,为的就是挫挫他的锐气,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也有年轻人的问题。”
看着耶律石那自信从容的笑,景王这才从故纸堆的记忆中想起这位老王爷曾经的风光,连连点头,“小王差点忘了,定西王当年可是远比这位南朝人更厉害的人物,如今半生阅历傍身,那夏家小儿岂能讨得了好!”
耶律石心底并非如此自大,但是为了给这两位副使打打气,便也自矜一笑,“他那些东西,都不过是老夫玩剩下的,二位勿忧。”
王若水看着耶律石自信的样子,心头不免焦急,这若是建宁侯没讨着好,这可怎么办?自己要不要暗中传递个消息?
带着满脑子的思索,他回到房间,睡了个囫囵觉,第二日一大早,便跟着队伍收拾妥当,准备去往烈阳关。
出之前,耶律石看着队伍中的众人,也看着景王和王若水,笑着道:
“诸位,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今日南朝人定会在城中设置诸多阻碍。不管是拦门不让进,还是搜身缴械,我们都只需坦然受之即可。”
他呵呵笑着,神态自若,“不要被那强势羞辱的表象所迷惑,他们这般行径,只说明他们色厉内荏之心,不敢与我们堂堂正正交锋之怯意,更是不足为惧。我大梁勇士,对这等阴蜮伎俩,只有鄙夷的份儿,完全无需动怒。”
景王和王若水听完觉得十分有礼,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