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要押他下去,他却如何能甘心,就剧烈的挣扎,嘶哑着声音一头野兽一样冲着萧昀嘶吼:“我原是想要帮你的,这些年你一直受到萧樾的威胁,难道还没受够他的窝囊气吗?到底是竖子小儿,烂泥扶不上墙,浪费了我这一番谋划。但是萧昀,你绝对会后悔的,你以为你今天竭力替萧樾母子开脱,他来日就会放过你吗?别做梦了!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晟王府那边我也早就安排人过去闹事了,武家那个丫头搞不好这会儿已经受了牵累,一尸两命。萧樾现在回了北境军中,你想想,等他得知妻儿惨死在你手中他会如何?而且不仅是萧樾,西南的战事也是我怂恿策划的,到时候你会被两面夹击,就凭你……哈,你有什么本事来平定这两方战事?”
萧昀在听他提起算计了武昙的时候,心里突然慌了一下,就算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瞳孔也是本能的剧烈一缩。
眼见着他这是一个忍不住就要失控冲出去,陶任之连忙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拉住了他,一面笑眯眯的冲着周畅源道:“那你就又失策了,晟王殿下心里惦念王妃,并不曾真的赶到北境军中,他已经中途折返了。”
说着,才又转而看向萧昀,拱手行礼:“忘了禀报陛下了,方才老奴从宫里回来的路上正好和晟王爷走了个对脸,王爷连夜回城,说是惦念王妃要直接回去陪王妃待产,就不过来给您当面打招呼了,这里的事王爷说信得过您,让您酌情处理就好,他听候落。”
这么给面子的话肯定不会是萧樾的原话,但如果不是他真回来了,陶任之不会随口编排这样的谎话,所以萧昀就自然认为周畅源没得逞,暗暗松了口气。
那边周畅源却听懵了。
他不确定陶任之这是不是随便编排出来的鬼话故意气他的,按理说萧樾都走了四天了,他不该回来,而且就算是做戏,就是准备等他派去盯梢的探子撤了就回来,那他回来不是该直奔这里来处理这里的烂摊子吗?他不可能信得过萧昀的,这么撒手不管的回了王府,就不怕萧昀给他来个将计就计瓮中捉鳖吗?
周畅源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子会这么不够使,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蓦然一抬头,才现他刚才没注意的时候这公堂之上已经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大红的锦袍,眉目妖娆,姿态风流,正笑吟吟的摆弄着一把折扇瞧着这里他们争执的热闹。
周畅源的目光移过来。
萧昀随后也现了这人的存在,脸上却鲜有的见了几分笑容出来:“探花郎也回来了?”
皇甫七过来有一阵了,就是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刚才看此间事了这才晃进来插刀的。
“微臣这个探花郎一直有名无实,总觉得就是个绣花枕头,陛下如此称呼倒像是在嘲讽微臣?”皇甫七随口凑了一句,半真半假的样子斜睨了周畅源一眼,“这次我皇甫家的银子又给陛下砸出了响儿来,但是这个跑腿儿的商人我倒是不耐烦做了,念在微臣此行有功,陛下后面便赏我个实缺如何?”
皇甫家是皇商,富可敌国,跟宫里一直有来往,但接触的多是户部和内务府,跟天子直接接触的却是少。
现在皇甫七却跟萧昀之间仿佛还很是熟稔的样子,言语间还在打哑谜,又听得众人一头雾水。
萧昀听了皇甫七的话,心里就越有底了,又再确认道:“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妥了?”
“幸不辱命。”皇甫七这才终于有了个点样子,躬身一拜,“两百万石粮草,统统加了点料,余大统领正在清缴俘虏善后。虽然陛下的法子是烧钱了些,但是没费一兵一卒就平了西南的叛乱……也不算亏。”
周畅源是听到这里才终于如遭雷击,彻底反应过来。
虽然他策动西南的战乱就只是随便使了个手段,也没抱着什么具体的目的,可是却直到了这一刻他才突然现他自认为聪明绝顶,可以随便将其他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实际上他才是最蠢笨的一个。
哪怕是连他一直都没看在眼里的小皇帝萧昀——
他一直以为萧樾之所以没去西南平叛是因为萧樾自己不想去,但是现在看来,也未必就是萧樾拒绝的,而是从一开始小皇帝就想到了兵不血刃就能叫停那场干戈的方法,说萧樾拒绝前去平叛只是幌子,这些人,个个都思量周全,全都是表面上做戏给他看的。
他上蹿下跳,搭了偌大的一个戏台子,最后——
就他自己跳梁小丑一样的给别人逗着玩儿了,什么人也没算计到,也什么都没得到?
萧昀压根就不想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因为知道他这种人早就走火入魔,跟他说话等于对牛弹琴,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就直接又摆摆手:“拖下去!”
御林军再把他拖着往后衙去的时候,周畅源才如梦初醒一般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呢喃道:“宜华。”
他这次是真的必死无疑了,临死,真的还想见宜华一面。
待要大声叫嚷的时候,邢磊已经抢先一拳头砸过去,打碎了他半嘴巴的牙齿,也成功的让他彻底闭了嘴。
公堂之上,一众的“证人”也被衙役带下去了。
萧昀这时候一身轻松,长身而立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公堂外面还有无数的百姓盯着,他垂眸看向跪在脚下的魏瞻,一瞬间却有点为难:“你……”
他和周太后之间的一段过往曝光了出来,虽。。。
来,虽然是在周太后成婚之前的事了,而且撇掉了私奔的嫌疑,最多就是他的单相思,可周太后的身份毕竟特殊……
萧昀想要彻底平息这件事,断了所有的非议之声,那么这个对周太后的名声有妨碍的魏瞻就必须不能留了。
只是——
他却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杀了这个人,周太后那里他没法交代。
正在为难间,却见魏瞻在他脚边叩了个头,郑重道:“老道人自知有罪,哪怕只是在太皇太后未嫁之时,也哪怕从始至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但也确实犯了大不敬之罪,我罪该万死,更是间接引今日祸事,险些累及太皇太后的清誉和名声。虽然现在所有的误会都已澄清,但老道人也确实其罪当诛,请陛下赐我一死,老道人以一死向太后谢罪!”
他是真的很明白周太后的处境,也真的很在意怎么做才能给予周太后最好的保护。
主动请死?
现在他自己主动提出来了,萧昀反而更加的为难。
可是——
他身为一国之君,他要保全周太后的名声,要彻底了断了这件事,并且给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个警告和下马威……
这个人也确实是不能留的。
缄默了片刻,萧昀颔:“你确实罪该万死!”
说完,就抬脚大步朝衙门外面走去。
众人连忙跪伏在地,并且主动给他让路。
魏瞻萧昀也没准备额外提出来单独处置,都是这件案子里的相关人等,交由三司会审给出结果即可,而且这件事闹的这么大,不管是要处死的还是要打要罚的,肯定都得做在人前,做不了丝毫的假,这样才能服众,所以魏瞻也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从京兆府衙门出来已经是四更天,皇甫七送他御驾走远之后就也带着自己的随从文荣打马回府。
路上文荣忍不住的问他:“少主您真的准备金盆洗手,以后混迹官场了?”
“家大业大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聪明人是该知道急流勇退的。”皇甫七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不知何时早已经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