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任之命人去紧急备了帝王出行的辇车和仪仗,刚要跟着一道走……
才跨上辇车的萧昀却眉头深锁的回过头来,吩咐他:“你去一趟长宁宫,也将此事告知皇祖母一声吧。”
这话是话里有话的。
但陶任之这样的人,自然也不需要他过分言明,一切心领神会。
“是!”慎重的点了头。
萧昀的仪仗缓缓离开,陶任之想想却不太放心,就又揪了个侍卫让他去找小尤子,让小尤子赶紧出宫去京兆府衙门伺候,然后才急匆匆的去了长宁宫。
这个时辰,周太后正在午睡。
赵嬷嬷听了事情的始末,当即也是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周太后是在做什么,赶紧就带着陶任之去寝殿把人叫了起来。
周太后年纪大了之后,睡觉就不很沉了,也不太踏实。
刚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里的一切都很混沌,也没太有记性,就是骤然被吵醒,脑子里就嗡嗡的,也不是很舒服。
她披头散的坐在榻上,整个人看上去混混沌沌的低头听着陶任之将事情说了一遍,却又仿佛置若罔闻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陶任之这时候心里正着急,也顾不上什么逾矩不逾矩了,又进一步把话说得更清楚些:“皇上已经亲自赶着去京兆府衙门处理此事了。太后,陛下并没有对您的不敬之心,只是那周家二爷信誓旦旦说他手中有凭证在,所以……”
说着,就当先跪了下去:“老奴斗胆,替陛下问一句,您这里也仔细想想,可是真有什么凭证是落入了外人之手的,提前想起来,陛下心里也好有数,届时话赶话的也好应对。”
赵嬷嬷也急了,跟着催促了一声:“娘娘……”
周太后这才仿佛是从入定的状态下回过神来。
“唉……”她长叹一口气,缓缓的抬手撑住了额角,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模样,却没有多少情绪的哑声道:“哀家没什么把柄落在外头,也没什么短处可供人拿捏的。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构陷之言,皇帝既然去了……就让他酌情处理便是。”
陶任之听她这样说,心里也只是安了下来一半。
周太后的确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但那个周畅源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边都是信誓旦旦的——
这究竟谁更可靠?
这可是说不准的。
只是周太后的态度强硬,他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是!”他拱了拱手,缓慢的。。。
,缓慢的爬起来,犹豫间又想到了些什么,就又偷偷抬眸朝坐在榻上的周太后看过去一眼,试探道:“宫外的事,太后不准备亲自出面过去看一眼吗?”
在陶任之看来,萧昀虽然成长的很快,但也毕竟是年轻了些,跟周畅源那样诡计多端的人过招——
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不出纰漏。
周太后终于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然后就平和优雅的笑了:“哀家这一张老脸还是要的,纵我没什么好供人诟病的,难不成还要哀家自贬身份去当面和一个小辈的对质争执么?去吧,凡事交由皇帝处置便好。”
周畅源敢冲着她来,以这个女人的脾气,是绝对不会畏惧退怯的。
陶任之认识她几十年了,自然知道周太后这不是心虚和回避问题的表现,她说自己不想自贬身份去当面争执这事,那便就是真的不屑,只是陶任之心里不踏实,他有点理解不了周太后对萧昀能力的这份认可和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但是话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就不能再多言,恭恭敬敬的又行了礼便退下了。
这边他人刚一走,赵嬷嬷又急了:“娘娘,周家的那个可是不地道,何况当初老夫人又偏宠他,现在看,他既然敢拿这事儿来对您难,想必是老夫人已经将当年旧事都对他和盘托出了。现在六殿下又去了北边,不在京城……您说他会不会……会不会是……”
想到了那种可能,赵嬷嬷先是自己微微白了脸,慌张的不得了。
周畅源底气那么足,必然是有所倚仗的,别的都不怕,唯恐是周太后当年的那位竹马表哥被对方找到,并且捏在手里了。
周太后的目光落在敞开的殿门外面。
外面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明媚灿烂。
她静默的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才逐渐从梦魇的状态中走出来,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转坐到了睡榻边上,忽而唇角微微扬起一个笑容来。
赵嬷嬷看着,便有点突如其来的恍惚,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周太后这笑容竟让她看到几分返璞归真的少女气息。
她喃喃的感慨:“所以这是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回京了么?”
不过一句感慨,并没有任何明确的感情掺杂其中。
赵嬷嬷看着她苍老的容颜和突如其来便觉得有些明亮了起来是双瞳,思及曾经重重,忽的就一阵心酸,嘴巴张了张,想要劝慰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在纠结间,下一刻,又听周太后话锋一转,兀自的摇了摇头:“那我就更不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