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参议署的人各怀鬼胎地散去,郝鹏举叫住了刘龙标:“昨天那个大个子身手不错,是什么来头?”
刘龙标挨了呲,正自气馁,郁闷地答道:“他叫梁不忧,在警卫团一年多了,刚调到亲兵连里来,徐州本地人,原来是个走镖的。”
“这个名字好,不忧!不忧!希望我们以后也一直‘不忧’哩!昨天他表现不错,得赏!去军需处支五块袁大头,当着警卫连的人奖励给他,这种头脑简单的武夫,我们得多培养几个,关键时刻有大用。
我现在要去扶风堂找你姐,让猴子留下陪我,你就不要去了,赶紧回你狗窝看看你那小媳妇去,我听说换了十几个警卫都伺候不了,你这是养了个奶奶吗?你以前的做派我从来没管过,因为我要的就是你那股狠劲,但是,自从这个妮子来了,似乎是把你拿捏住了,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以后把整个警卫团交给你?”
刘龙标错会了意,以为郝鹏举马上要提拔他当警卫团团长,高兴得骨头都轻了好几斤,在目送警卫连前呼后拥地跟着郝鹏举离开后,兴高采烈地带着庄纪川去他的住处—兰亭书寓。
兰亭书寓坐落在台儿庄古城的南部,紧靠着台庄闸官署,书寓前面就是运河。除了刘琼居住的扶风堂,这里是整个古城最好的位置。在六路军进入台儿庄的时候,刘龙标为讨好王雪梅,从副司令毕书文手里抢了过来。
回去的路上,刘龙标又恢复了平常那种倨傲的神态,却也没有忘记郝鹏举的话:“大个,你昨晚上给咱长了脸,郝总刚才专门夸你呢!
等我当了警卫团长,猴子就是营长,你就是亲兵连连长,好好跟着老子混,以后让你吃香喝辣!”
“是,营座,啊不!团座!我好好跟您混。”
刘龙标尴尬地说:“现在还不是,不能胡叫。”心里却更美了。
庄纪川嘴里胡乱敷衍着刘龙标,怀里却像塞了一头小鹿,突突地乱跳,他终于要见到大梅了,那个思念了三年的人儿是否还在为找寻他而到处委曲求全?还是因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把他遗忘?
他的脑子乱哄哄的,要怎样去倾诉1942年冬天之后的经历?告诉她,他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只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但是她能够原谅他吗?
跟在刘龙标身后,很快就到了兰亭书寓外。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却长得很膀的卫兵看到刘龙标,神情有些慌张:“营座,刘太太刚派人传话,请您马上去扶风堂,说有急事!”
刘龙标皱起眉头:“什么事这么急?你梅姐呢?”
小卫兵“哇”一声就哭了,刘龙标恼怒起来,声音提高了分贝:“你哭个屁啊!怎么回事?”
“梅姐骑着大马跑了。”
“什么?”
“梅姐骑着您那个大青花马跑了。呜呜!”
“他妈的,王七斤你哭个屁啊!她走前说什么了?带其他东西了没?她也不会骑马啊?”刘龙标气得瞪圆了双眼,一脚把这个被称作王七斤的小卫兵踹翻在地,连珠炮般问道。
王七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也不敢再哭,哽咽着回道:“梅姐说她喜欢那个青马,要骑着玩玩,还不让我跟着,我跟在后面,她就拿着棍子抽我,她什么都没带。”
刘龙标顿时放下心,嘴里念叨着:“这个马平川,给我找了个连话都说不清楚蠢货当警卫,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庄纪川看机会来了,上前说道:“营座,既然太太是骑马玩去了,就没什么大事,趁太阳没落,我尽快去找吧!不认识人,总能认识马。总司令他们找你万一是急事,耽搁了可就坏了。”
王七斤倒没傻到底,跑到院子里,把另一匹黄马牵了出来,庄纪川将花机关的枪带往背后一甩,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黄马如箭一般穿过船闸官署前的大桥,向台儿庄南门驰去。
惹得刘龙标嘴里自言自语着:“这家伙真是块好料。”
且说庄纪川打马到台儿庄那破烂的南门口,问了一下站岗哨兵,恰好有人看到了青骢马的去向,庄纪川一鞭抽到马的屁股上,黄马“嘘溜溜”一声长嘶,迈开四蹄,沿着大道,向西边涧头集方向驰去。
马蹄铁叩击着冰冻的地面,出清脆的声音,声声蹄响踏破了万千思念,踏碎了有情人的心,
春情只到梨花薄,
片片催零落,
夕阳何事近黄昏,
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
密绾同心苣,
为伊判作梦中人,
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这匹黄骠马虽没有青骢马那般神骏,脚程却也不慢,庄纪川迎着夕阳一路飞驰,除了偶尔有田鼠被蹄声震醒,惊恐地从洞中探出头,茫茫的原野上再无其他动静。
打马跑了一阵,眼看太阳从天空滑落下去,庄纪川心里渐渐焦急,不由自主地又抽了黄马几鞭子。
夕阳在落下去的刹那,突然绽放出一道瑰丽的红光,映红了整个天际,映红了庄纪川的脸,这光如此强烈,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拉住缰绳,用手去遮挡刺眼的光芒,猛然间却看到一匹白马从那片红光中走了出来,马上坐着一个身着彩衣的绝色仙女。
那仙女径直打马走过来,一双似水含烟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似乎在向他倾诉心中的幽怨……
待那白马走到近前,“仙女”身子一歪,嘴里慌乱地喊道:“哎~~哎~~别动,别动,拽不住啦!”
“扑通”一声跌下马来。
夕阳的最后一道光线被大地吞噬,天空瞬间暗了下来,哪里有什么仙女?青骢马安静地站在路上,不停地打着响鼻,地上躺着一个手拿树枝的少妇,正抚着自己的腰,嘴里嘟囔着:“连个马都骑不好,真是没用!”
庄纪川听到这朝思暮想的声音,心跳陡然加,浑身上下抖个不停,他滚下马激动地喊道:“大梅,大梅,我终于找到你啦!”
他扔掉马鞭和花机关,连滚带爬地上前紧紧抱住倒在地上的少妇,再也舍不得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