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2月28日
民国三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四
深夜
大地银装素裹
北风寒冷刺骨
一个五十人左右的马队,飞驰在马兰屯去往峄县的路上,其如飞,其势如雷,马蹄声震碎了路上的积雪,在寒风中扬起一片白色的雪雾。
马上的士兵清一色肩挎魔改版mp-18冲锋枪,此枪虽然是一战时期的老爷枪,因其成本低廉,结构简单,在工业基础薄弱的中国,现在依旧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该枪枪筒有两层,外层带很多窟窿眼,近距离火力堪比机关枪,所以被中国人称为“花机关”。正版的mp-18是采用蜗牛弹鼓供弹,这种横向插弹匣的一看就是上海或者汉阳的仿制品,而且子弹口径给改成了7。63mm,能与盒子枪通用,大大减少了子弹供给问题。
马队带头的是一个身穿皮大衣的中年人,四方大脸,面似银盆,颇有一番气度,正是原汪伪淮海省省长,现六路军总司令郝鹏举,与他并辔而行的是六路军第一师师长乜庭宾。乜庭宾左手指向前方,嘴里喊道:“郝总,过了前面那个山坳,就到峄县县城了。”
郝鹏举扭过头对后面的马队喊道:“标子!派两个人到前面与新四军的人对接,就说我随后就到。”
被称作标子的刘龙标骑在青骢马上,脸已是冻得乌青,却不肯失了气派,依旧如标枪般笔直地骑在马上,他一挥手:“猴子,大个,你俩去打前站。”
两人齐刷刷应了一声:“是!”双腿一夹马腹,两匹马如箭一般过郝鹏举和乜庭宾,向前面的山坳冲了过去。
猴子叫侯增祥,是警卫团二营一连连长,另外一人是个大个子,在警卫团的名册上叫做梁不忧,而这个梁不忧就是庄纪川,他在车辐山凭借自己的身手和故事,再加上五块大洋成功获得了马平川的“青睐”。
国民党的部队里其实会挂很多假名,用于各级领导吃空饷,马平川神不知鬼不觉地借梁不忧这个假名将庄纪川补进了警卫团二营一连,这个连是他暗地里给自己培养的打手连,做为秘书长,想维持自己的位置,没有点实力是很危险的。
只是马平川勒索走青骢宝马,送给了刘龙标,让庄纪川更对刘龙标多了一层厌恶和仇恨。
而这些,刘龙标一点也不知道,还为马平川送给他一匹宝马,又从队伍里找了个身手枪法俱佳的警卫高兴不已,立刻将庄纪川带在身边贴身使用。
前几天新四军让出峄县西边的防区,六路军的主力6续顶着北风过了北运河,开到了峄县西侧的马兰屯,队伍里都在传言六路军要效仿河北的高树勋投降共产党,可是上面却不让私下议论,大头兵们觉得无所谓,只要不让他们上战场送死,又能混点军饷,管他娘的投不投降哩!那是长官们该考虑的事情。
时间已近午夜,郝鹏举和乜庭宾带着马队不再疾驰,缓缓转过山坳之后,前面传来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听动静至少有一百匹马。
刘龙标大喝一声:“警戒!”
战马嘶鸣,顿时将郝鹏举和乜庭宾团团护在中央。
对面的马队转瞬就到,在不远处停下脚步,黑暗中隐约看到四匹战马缓缓脱离马队,警卫连长侯增祥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报告!新四军山东野战军宋时轮参谋长前来迎接郝总!”
刘龙标不敢怠慢,带着十几个人骑马迎了上去,在与宋时轮错身的时候,刘龙标郑重地行了个军礼,却并未停步,继续走了十余米,才一字排开,候在路旁,郝鹏举和乜庭宾这才从马队中间走了出来,郝鹏举裹紧皮大衣,脸上挂着笑容拱手道:“有劳宋参谋长远迎,腾霄这厢有礼了!”
宋时轮是个单眼皮,高颧骨,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他身经百战,对郝鹏举这些花把式根本没放在眼里,打马上前用浓重的湖南口音说道:“我代表陈军长过来迎接郝总司令,天寒地冻,陈军长已备好薄酒,请移步峄县说话!”
峄县县城王家大院内灯火通明,堂屋里的酒桌早已虚席以待,侯增祥做为警卫连长,带一个班士兵率先进入大院,并在院子的西侧站定,刘龙标带着另外三十多人,如临大敌般在大院周围仔细巡查,排场不是一般的大。
宋时轮彷佛没看见,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郝总司令快马加鞭从马兰屯跑了八十里路,都快冻僵了,让司务长多烧些热水,给他们暖暖身子,陈军长估计也快到了,去准备酒饭吧!”
他热情地招呼着郝鹏举,乜庭宾走进大院,大院除了门口的两个哨兵和堂屋里的勤务兵,便再无其他人。
郝鹏举见宋时轮云淡风轻,也不想被人看扁,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走进了堂屋,奈何一路寒风吹得紧,突然进入温暖的地方,身体忽然剧烈地抖起来,他只得尴尬地说道:“宋老弟,这一路太冷了,皮衣都挡不住风,让我在火盆边上先烤烤。”
少时,陈军长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他热情地握住郝鹏举的手:“郝总司令,听说你来了,我快马加鞭跑了十八里,让你久等了,一会喝几杯驱驱寒气!”
郝鹏举在火盆边烤了一阵,已经恢复正常,他握住陈军长的手不肯放开:“陈军长,久仰你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关于之前‘曲线救国’的事情,我也想跟陈军长解释一下呢!”
陈军长微微一笑:“不急,不急,先给你介绍个人,哈哈!”
陈军长身后一个带着眼镜,瘦瘦的人上前说道:“郝总,一别多年,你还是中气很足啊!”
郝鹏举来之前显然做过了功课,毫不迟疑地握住他的手说道:“竹懿兄,多年不见,还是风采依旧啊!时间过得真快,咱们苏联一别,将近二十年了吧!”
陈军长道:“朱克靖是我们山东野战军联络部长兼新四军秘书长,听说你过来了,非要见见苏联的老同学哩!大家都是老相识,就别客套了,宋参谋长,王参谋,还有咱们这位乜师长都等急了,咱们先入座吧!”
郝鹏举向来能言善辩,口才出众,坐到主宾的位置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大讲自1941年投靠汪精卫,“曲线救国”的苦衷。
陈军长既不打断,也不回应,郝鹏举顿感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便尴尬地端起酒杯:“陈军长,各位同仁,腾霄敬诸位一杯酒,感谢新四军让出马兰屯,解了六路军的围。”说罢,举杯干了。
放下酒杯,接着说道:“我现在进退维谷,无路可走了,如果接受顾祝同的命令,就要和贵军开火,这是我最不愿意的,但是如果不往北推进,又要说我违抗军令,为此,我急如星火赶来,特向仲公请教!”
陈军长单刀直入:“蒋介石只是拿你们当牺牲品而已,你们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效仿高树勋将军----阵前起义,走光明道路。我党我军对来归的部队,来者欢迎,去者欢送,不加歧视,待遇从优。”
朱克靖接过话头:“郝总,高树勋将军的新八军之前一直受孙连仲打压,被逼做马前卒,跟你们六路军现在的情况很像,你一定要看清形势,不要做了老蒋的牺牲品。
高将军易帜之后,孙连仲不服,我八路军‘邯郸战役’一仗消灭了他两个军,活捉了他的副司令马法五,陈大庆打仗比孙连仲如何?你比我更清楚吧!”
陈军长和朱克靖一顿夹枪带棒的话,打蔫了郝鹏举,他再无之前夸夸其谈的劲头,低下头一杯一杯地喝起闷酒来。
宋时轮和王少庸,赵卓如之前曾经为这次会面铺路,在涧头集与乜庭宾秘密会过面,相对熟悉些,便与乜庭宾聊了起来,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过了一会,郝鹏举又恢复了之前的劲头:“仲公,我之前给陈大庆又是送汽车,又是送金条,把整个徐州都让出来给顾祝同,老蒋还是不信任我,让我当炮灰,我也一直在考虑找条出路,感谢贵军不计前嫌,多次伸出橄榄枝,但是,此事颇大,关系到几万兄弟的身家性命,容我回去慎重商讨后再做决断,仲公您看可好?”
陈军长非常大度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来者欢迎,去者欢送。”
屋内红烛高烧,温暖如春,屋外北风怒号,天寒地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