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依然没有停,枣庄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和往常没有不同,偶尔走过日军的巡逻小队或者骑着自行车的特务队,大家也早习以为常。
一个苦力打扮的人,头上包着个脏乎乎的头巾,低着头在人群中穿行,正是王志胜,他剃掉了小胡子,只留下一点胡子茬,搞得胡子拉碴很落魄。
他走过车站,在一幢教堂式的洋楼门口驻足了下来。
没过多久,门开了,金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还肿着半边脸,比过去消瘦多了,眼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最近过得不是很如意。
王志胜小声叫道:“大掌柜的,是我呀!”
金山定睛一看,马上认出了王志胜,激动地叫道:“王桑!你的好好的!”
王志胜谄媚地上去,点头哈腰:“大掌柜财大大的,哎?你的脸怎么肿了?”
金山左手搭上王志胜的肩,摇着右手的小指,撇着嘴说道:“我的,财小小的,大掌柜的不是我啦!”
王志胜摇摇头,无奈地说:“我的也财小小的!我在炭场点小财,让宪兵队给封了,现在喝西北风了。
我现在的没有办法,得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啊!洋行里的酱油又好又便宜,准备进两坛好酱油,挑到乡下小买卖的干活。可是洋行不让苦力的进,这不,听说您住这,找您帮忙开个后门的干活!”
金山听到这,眼珠一转,一丝轻微的狞笑挂到了嘴边:“哦?那我领你进去。里面酱油的有,金票也大大的有。”
金山转身把王志胜拽回小洋楼里,喝着茶,聊天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把洋行的详细情况都透露给了王志胜,并悄悄带他进入了洋行,洋行里面的人员情况,王志胜都搞清楚了。
初夏的夜晚寒冷已经褪去,已经可以穿上短衫,但夏虫还未正式上岗,四周一片静寂,火车站牌楼上的大钟时针悄然指向了十一点钟。
北炮楼里亮着电灯,映着来回走动的哨兵,影影绰绰。
车站东边街道的黑影里慢慢聚集了几个人,带头的正是曹德清和曹德全兄弟俩,曹德清一挥手,这群人像豹子一样,先解决了洋行门口的岗哨和狼狗,把尸体藏到了门边的水沟里。
这队人迅闪进了炮楼,炮楼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随后,洋行西面的街道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五六个大汉猫着腰,贴到了洋行西南墙角的暗影里,为的洪振海手里拎着盒子枪,探头看了一下安静的西炮楼,那边也没有动静。
他探身朝北炮楼一招手,北炮楼楼脚下四五个人像狸猫一样,向洋行西北角的墙根溜了过去。
整个枣庄静悄悄,像进入了美梦,对即将生的事情恍如不知。
午夜十二点,洋行西墙根偶尔传来沉闷的“砰~砰”声,声音很低,间隔很长,不是刻意去听,基本上听不到。
但是若有人无意中经过,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十几个人黑衣黑裤围在墙角,却都是脸朝外,手里都拿着乱七八糟形制不一的刀,每个人都圆睁着双眼,像狼一样警惕。
他们的身后有两个人,正撅着腚,脸对着墙,一个人扶着钢钎,另一个人用铁锤轻轻地砸着钢钎,正在那里挖墙。
扶钢钎的是曹德清,砸锤的却是刚刚被释放出来的李云生,他们特意在铁锤上包了厚厚的麻布片,为了进一步减小声音,钢钎上还垫上了厚衣服。
但是洋行的墙太坚固,直到大钟的时针指向了四点钟,外围警戒的人都打起了瞌睡,操钎的人才将砖头一块一块卸下,不一会,一个窗口大的洞出现了,洞里面是洋行的洗澡间。
王志胜利索地先钻进去警戒,确认安全后,这队人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墙角。
待所有人都进入洋行,王志胜一声令下,人们按照提前安排好的方案同时行动。
王志胜带领的一组直扑洋行北屋,屋里的鬼子听到动静,慌忙拉开电灯,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成了刀下之鬼。队员们从榻榻米上方的墙上摘下了鬼子的手枪,一个不留神,一个鬼子没被砍中要害的鬼子光着上身,嚎叫着冲出了北屋,李云生一看不好,扬起大刀从后面追了出来。
二组由徐广田、曹德全带领冲进东屋,屋里电灯正好打开,视线一片大好,曹德全抡起大刀,朝一个光头鬼子使劲剁了下去,只听“嘭”的一声,他的刀抽不回来了,急得曹德全哇哇乱叫。
徐广田先砍死了一个鬼子,见曹德全的刀砍在一个人的假腿上,此人正是洋行新任大掌柜茅山三郎。原来茅山觉得北屋死过人,不吉利,坚决不睡在北屋,徐广田和曹德全误打误撞,算是碰上了硬茬子。
茅山丝毫不乱,左手按着曹德全的刀背,右手急去摘挂在墙上的手枪,却被徐广田赶上来挥起大刀砍中了右臂。
茅山手臂中刀,稍一放松的当口,曹德全抽回大刀,再次向他的头上砍去,茅山头一歪,用独腿踢飞了曹德全的刀。徐广田赶忙上去补劈,茅山三郎再次踢起独腿,“当啷”一声,又将徐广田手里的大刀踢飞。
这下曹德全急了,事前洪振海约定过不能开枪,现在刀又落在地上,直接伸手上去掐茅山的脖子。
这时,北屋侥幸脱逃的鬼子闯了进来,李云生随后也赶到了,看见徐广田和曹德全正与茅山三郎扭作一团,茅山在上,曹德全在下。
李云生吆喝一声,徐广田往旁边一闪,李云生的刀直接砍到茅山的脖子上,鬼子的秃头像西瓜一样滚落到地上,血喷到了墙上,溅了曹德全一脸。这个在正面战场杀人无数的鬼子没来及出任何声音,马上就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去了。
在三人只顾对付茅山的瞬间,那个赤着上身的鬼子已经伸手摘下了挂在墙上的鸡腿撸子,拉响了枪机。徐广田见不开枪不行了,就摸出口袋里的枪,抢先结果了这个鬼子。
另一面梁传德带领的第三组摸进了南屋,也砍倒了三个鬼子,当他们取了武器正想离开时,一个鬼子突然从血泊中爬起来,抽出架子上东洋刀怪叫着朝梁传德扑来。眼看刀已经快要落到他的头顶,只听“啪”的一声枪响,那个鬼子双手一抬,仰身倒了下去。原来王志胜赶到南屋门口,见鬼子举起了刀,便扣动了扳机。
接连的枪声惊动了火车站中炮楼和西炮楼上的巡逻岗哨,黑夜情况不明,他们也不敢冲出来,只在原地对着洋行乱放枪。
曹德清的四组冲进西屋,“卡嚓卡嚓”两刀,送两个鬼子见了阎王。另一个鬼子反应较快,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膀子,摸起一根棍子满屋乱打,王志胜赶到西屋,一甩手枪,打死了鬼子,才结束了这次战斗。
杀完鬼子之后,队员扫荡完了洋行里的所有武器和财物,王志胜本想让所有人从刚挖的“狗洞”原路撤退,刚一露头,西炮楼的探照灯射了过来,随后歪把子机枪的突突声响了起来,打的洞口火星四溅,他们只得退回院子。
情况十分危急,在洋行西南角警戒的洪振海看到北炮楼里守军的枪都在往天上乱打,他估计庄永璞事前与宋方亭的沟通没问题,就决定带领着负责警戒的第五组,弯腰穿过街道,沿着洋行的南墙根,迅跑到洋行大门口接应,让困在洋行里的人从正面突围。
洋行里面,曹德清抽出别在腰上备用的斧头,带人往洋行的大铁门冲过去,梁传德李云生紧随其后,不料李云生在铁门旁的黑影里被绊了个趔趄,有个人正蜷在墙角瑟瑟抖,李云生揪起来一看,正是李玉芝的小舅子杨茂全,李云生怒从心头起,不由分说,一刀劈死了这个汉奸。
曹德清斧子劈开了大铁门,两队人在门口顺利汇合。
北炮楼射出子弹齐齐地对准了洋行的大门,但是像是约好了一样,子弹都打在两米左右高的位置,刚好打不到人。
铁道队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车站留守的鬼子和伪军害怕是山里的八路出动,并不敢出来,只对着洋行疯狂地倾泻着子弹,黑夜里,子弹拖曳的弹道像一条条血红的线,围绕着洋行织成了一张大网,伴随着炒豆一样的枪声,惊醒了枣庄所有的人。
直到时针已指向五点钟,天也泛起了鱼肚白,鬼子和伪军才集体出动将洋行团团围了起来,但是连大门口的狗都给劈成了两半,洋行里哪还能有一个喘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