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吧。”
生命编织航母的触须缠绕过来,由燕景行驾驶的原型不再抵抗,任凭触须紧紧绑住自己的全身,被飞天鲸鱼拖拽过来,一口吞入巨大的嘴中。
巨大鲸鱼微微扬起头颅,出无声的长鸣。
*
先是黑暗。
沉默的,不见半点光亮的黑暗。
随后是光明——一种不刺眼的柔和光芒笼罩着他,勾勒出朦胧的轮廓,令人安心,就像闭着眼睛去看挂在头顶的白炽灯,灯光像羽毛般轻盈地落在眼皮上。
他觉得有些困了,慢慢地,想要睡了。
燕景行开始觉得自己被一股温暖又湿润的感觉包裹在内,它铺天盖地涌来,充塞着周遭每一个角落……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身处羊水中的婴儿。
在这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和安全感包围下,他甚至连思维能力都开始退化了。
燕景行忘记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忘记一切是从何时开始的,以及,为什么会进入到这样一个奇妙的空间里——
在这种状态下,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也没有人能提醒他,季春藻尚且陷入在另一场深渊的梦境中,而谢玉芝则是将精神全部集中到了对生命编织航母的核心——“演化程序”的操纵上。
但是,他的身体本能,激昂的战斗欲望仍流淌在原型之中,亦流淌在身为着装者的他体内。沸腾起来的血正在提醒他,那个震惊世界的时刻,终将到来。
……
血液在奔涌。
如岩浆般滚烫的热量,点燃了体内的每一寸血肉器官与脏腑,仿佛要从皮肤的毛孔中喷出。
四肢和躯干都在无止尽地延伸,像是变成了四通八达的道路;而位于“核心”的他自己,则化身为一座城市。
那股温暖的感觉逐渐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高的温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变作火炬般燃烧起来。
烈烈的光芒充盈身躯,肆意呼啸,将他从舒适的幻梦中唤醒。
“这种感觉我是……”
清醒过来后,燕景行最开始感受到的便是剧痛,他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在被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拉长,又好像是被压扁了——他就像是被放在铁砧上,从天而降的铁锤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捶落,要将他彻底砸扁糅圆。
燕景行想要怒吼,想要大叫,痛得几要狂。
他本能想要反抗,想要脱离这种处境,但就在这一瞬间,谢玉芝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让我们合二为一吧。”
他回忆起了之前生的一切,他和谢玉芝的对话,两人做出的决议,决定携手共同向前,于是彻底清醒过来。
“这就是……融合……演化的过程吗?!”
燕景行咬紧牙关,不再抵抗,只是全神贯注地坚持,在这粉身碎骨的可怖痛楚像浪潮般涌来时,站住脚跟、维持意志。
“来吧,我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从天而降的光芒变得愈炽烈,愈加刺眼,将原型和原型中的燕景行吞没……
……
对于燕景行和谢玉芝来说,这一刻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一整个世纪,少年少女分别经历着地狱般的痛苦折磨——一边是身体,一边是大脑。
但这不过是“错觉”。
在现实世界,从生命编织航母将原型吞入开始,到飞船浑身的霞光越来越明亮,再到彻底燃烧起来——如今的巨鲸,就像是在太阳升起之前又升起了一轮崭新日轮,红堂堂照亮了半边天空——一共只过去了数分钟的时间。
海怪注意到了升腾的能量,它突兀地停下脚步。
在巨兽的脚下,道路和建筑物的废墟滑入了深陷的坑道中,四处都是废墟,冒起的烟尘达到十几米的高度,却连巨兽的足跟部都难以遮挡。
幽绿色的深渊瞳孔凝视者远方的天空。
在那里,霞光万丈,改天换地,将黑夜染成了白昼。
光芒从天而降,如同一根矗立着的天柱,又像是一条贯穿世界的通道。
——然后,一双巨大的手,撕开了霞光织成的幕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