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昏暗的电影院里,某个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的斑秃男人头顶上,正漂浮、聚集着一堆软体动物组成的“虫团”。
这群软体动物有着半透明的虚幻身躯,被空间中的光线照射,便会反射斑斓的色彩,就像是由阳光下吹起的肥皂泡组成。
它们蠕动着肥胖的躯体,互相缠绕,聚成令人作呕的团状物。
位于它们前端、类似于脑袋或是口器的地方,是由三个黑孔排列组成的一张简陋扭曲的人脸,造型如同侏儒外星人。
这就是被季春藻取名为“灵体水蛭”的外星生物,无法被普通人观测和察觉到,仿佛身处另一个空间的怪物。
其中有数条水蛭,已经将口器前端插入那位倒霉男性观众的脑袋,开始汲取里头的养分——即脑组织、脑髓。
灵体水蛭的躯体一动一动,时而膨胀时而缩小,半透明的表皮浮起狰狞血丝,吸得不亦乐乎。
真实的外星生物猎食人类的场景,无比惊悚的画面,冲击力乎任何一部恐怖电影……
然而,电影院里的观众们却浑然未觉。这种诡异的平静,和捕食场景拼凑在一起,更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光怪6离。
生活在地球上的普通人,难以察觉到外星生物的存在,他们毗邻黑暗的深渊,却能在无知中过着平静的生活。
——这就是季春藻眼中的世界。
仿佛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的世界。
少女的胸膛开始起伏,心脏怦怦直跳,同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季春藻很努力地在同伴面前保持认真、冷静的态度,目的是不希望他感到惊慌,或者干脆逃跑。
可她自己难道就不害怕吗?
不,当然不是。
她现在坐在椅子上这副镇定的样子,可都是装出来的。
即便季春藻没有说谎,那群灵体水蛭确实不会追人,这是她通过观察得到的结论——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被吃光脑子,她又如何不感到害怕?
就是它们……
季春藻紧紧盯着不远处漂浮的虫团,眨都不敢眨一下,她放在扶臂上的手又忍不住一点点旁边挪去,抓住了身边男生的手腕。
若是见到它们有哪怕一点点靠近的趋势,就立刻抓着燕景行逃跑,她心想,就算被误解、被不信任,也必须要这样做。
不知道该不该说幸运,灵体水蛭们刚一出现,就锁定了对象,对着前排一个中年男子蜂拥而上。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季春藻还是悄悄松了口气;可另一方面,她的心情变得更阴沉了。
女孩虽然能看见外星生物,却没有任何能力阻止它们在人类世界肆意妄为。
她甚至不能提醒对方,被别人当做傻瓜或是疯子倒还好受些;最重要的是,一旦被口器侵入头脑,这个人就已经没救了,贸然靠近只会导致自己被水蛭缠上。
从小到大,这种无力感自始至终伴随着她,却没办法向任何人倾诉。
不能被他人理解的孤独和沉重,让季春藻的心不断地下坠,时至今日,早已经积累起巨大的分量——完全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承担起的沉重。
不止是眼睁睁看着他人被外星生物入侵,季春藻还得让自己的同伴看到被吃掉脑子的后果,只有这样才可能取信于人……
她怀着愧疚又不安的心情,低声说道
“景行,你马上就能看到了。就算你看不见……”
季春藻碎碎叨叨地说着,却现身旁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她扭过头去,只见邻座的男生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像是了重病。
他的额头沾满冷汗,嘴巴一张一合,就像条上了岸的鱼。
“燕景行?!”
*
燕景行僵硬地贴住背后的椅子,嘴巴大张不出半点声音,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宇航员,从银幕里一点点钻了出来。
宇航员的出现没有出半点声响,就像一切都生在没有空气的真空里。
他的双脚落地,随后慢慢地直起身体。
宇航员的体型是如此高大,当他站起来时,足有厅堂那般高,投落下来的阴影遮挡住了放映厅里的所有观众。
这……
这到底是什么鬼?!
幽灵、鬼怪、外星人……燕景行可以想象到这些;可他本能地觉得,眼前的巨大宇航员是某种越性的存在,绝不是寻常的自然现象能相提并论的。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做梦,或是产生了奇怪的幻觉。
然后,燕景行听见了沉闷的呼吸声,“呼—哈—”,就是那种氧气封闭在头盔里,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宇航员沉默地伫立,沉默地呼吸,沉默地俯瞰着放映厅里的所有人。
亮黑色的镜面看不到里面的眼睛,可燕景行还是觉得,“他”正在看着自己。
燕景行一动不敢动。
之后,“他”慢慢举起了一只手,朝着观众席上伸过来。
男孩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