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了一阵带着腥臭味的湿气扑面而来,马天童用僵硬的肩膀把我撞到一边,小心翼翼调试着照射向海面的影像。我眯着眼踮脚望向光束中的影像,这会子哪里还有什么影像,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你有没有见过生肉放在苍蝇堆里一个星期后的情景?你可以想象,看不见肉块,只见密集堆放不停蠕动的白色身影。
我捂住嘴巴差点吐出来,因为在我的视觉范围内看不清疯狂蠕动的是什么,只感觉和肉块上蠕动的蛆一样。
张灵犀和黄霄的身影在此刻看起来无比弱小,唯有胖子正奋力拉着网向岸边跑来,随着张灵犀和黄霄的到来,网间开始闪动银白色的电流,那群蠕动的东西发出划破黑暗的凄厉尖叫,发疯般冲向岸边。在沙滩上搁浅,尖叫扭动身体拍打沙滩。
马天童设置的铃铛阵阻挡了它们袭击瞭望台,张灵犀设置的电网阻止了它们回到海里,它们绝望尖叫,就算我用手指塞住耳朵,依然阻止不了脑子被震的嗡嗡响。
黄霄用鱼叉插住搁浅的东西扔进大铁锅,铁锅里的油早已沸腾,尖叫的家伙垂死挣扎想要跳出铁锅,火星蹦入铁锅,它全身开始着火。皮肉烧焦的臭味夹杂着浓重的腥臭瞬间占领了所有空间。我再次感到胃部翻腾,几乎用了所有力气才忍住了呕吐。胖子和张灵犀抓住一只搁浅的东西用刀活剥了它的皮。我从没听过如此惨烈地叫声,太可怕了!
我全身发抖,双手用力捂住耳朵,想要别开眼睛不去看这场屠杀,可是又无法控制自己趴在瞭望台上往下看,那群尖叫的东西每条都有一米多长,最大也不超过一米五,身体修长银白,跟普通鱼差不多,只是头上多了像海草般的长毛。
马天童迅速将玉锁和罗盘收好,身姿优美地翻身下了瞭望台,临走时大声对我吩咐了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鬼才听得见他说话。
一只搁浅的东西在马天童接近地面的时候冲到了瞭望台下,它似乎打算舍命要将瞭望台推倒,铜铃让它痛苦万分,扭动翻滚,我也是乘着这个空档首次见到了猎物的真面孔,它那海草般的长毛下长着一张脸,虽然这种脸更像是外星人,或者是“异形”,但那的确是一张脸。
();() 怪脸的下方比较细瘦,像是脖子,也正是这一点点的不同,让它整体看起来更为接近人类的轮廓。它白色的肚皮,原本应该长着两只胸鳍的地方,现在却长着两只细瘦纤长的前肢。
我使劲擦了擦眼睛,毕竟海里有不少胸鳍纤长的鱼类,眯着眼睛再次细看,那两只手臂般的肢体正不停挥舞着,这是鱼类胸鳍做不到的动作。天!难道这就是鲛人?是造物者的恩赐,还是进化过程中被遗漏在这个角落里的原始物种?
马天童在我感叹发现新物种时稳稳落在了瞭望台下的鲛人身旁,他扬起手中的斧子向鲛人的头部砸去,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花四溅,那鲛人在马天童的脚下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猛烈扭动身体,用尾鳍扬起沙子向马天童袭击,马天童身子一侧,往旁边一跃,轻松躲过了一击,顺势落在了袭击鲛人的最佳方位,鲛人抬起细瘦的前肢阻挡,可力量悬殊不可忽视,马天童扬起的斧子稳准狠落在了那和躯体极不相称的前肢上,手臂像干枯的树枝轻松折断,斧子透过折断的手臂又落在了它的头上。
鲛人的尾鳍再次剧烈煽动了几下,随后只剩下微弱地抽搐。马天童没一鼓作气将鲛人打死,而是扯着它的毛发将它扔进了仍在着火的铁锅。鲛人的尾鳍搭在锅边无力拍打着,马天童拿起锅盖扣在了铁锅上,火焰瞬间熄灭,鲛人拍打着锅盖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很快没了动静。
马天童凑到黄霄跟前说了几句,然后打开锅盖,两人一起把铁锅里化为焦炭的鲛人捞出来扔在了沙滩上,又进入了下一轮屠杀。
我不是普度众生的金蝉子,也没有面善心慈玻璃心,可见到这般屠杀,还是忍不住审视起自己。我们每天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的各种肉食不都是这样得来的吗?那时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现在却这般纠结难受?因为鲛人长着一张脸吗?还是因为它长着两只酷似手臂的前鳍?
尖叫声渐渐稀疏减弱,沙滩上满是被电击死去的鲛人,还有搁浅奄奄一息的,偶尔能见到一只猛烈拍打沙滩,却迷茫找不到出路。我看着面无表情,全身鲜血的胖子和张灵犀,他们已经放弃了那只刚被扒了皮死去的鲛人,找了一只更加鲜活强壮的再次下手。黄霄和马天童一起把搁浅在沙滩的鲛人打晕抬进大铁锅,又把铁锅中焦黑的尸体捞出来扔在沙滩。这帮人我真的都认识吗?我能放任眼前的这种屠杀吗?
();() 太晚了!太晚了!我开始忏悔,慢慢爬下瞭望台,脑子嗡嗡直响,脚下的沙滩似是海绵,我扑到黄霄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力气大得在我意料之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没见到它们还活着吗?”
黄霄似乎早已料到了我的反应,任由我把他提起来,其实在这群人里我也只敢抓他了。黄霄面色平静地盯着我道:“死了,就熬不出能够长明的鲛人油了!”
“鲛人油?我不是说这个!”我想说哪个?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突然脖子后面像是被蜜蜂蛰到般猛地一疼,开始发麻,麻痹感瞬间传至全身,我直直倒在了黄霄的肩膀上。
“早跟你说过,把一根经弄晕放船上,就是不听。”是马天童的声音。
“你笨手笨脚根本忙活不过来,想让他帮你添柴加火什么的。谁能料到你不但把油溅得到处都是,还连个帮手都劝不下来。”张灵犀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大声地回怼马天童。
“他不会有事吧?”黄霄问道。
“一点点麻药。对身体没有损害。”张灵犀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听到在沙子上拖拽的声音,然后是物体被丢弃在沙子上发出的闷声。张灵犀叹了口气,紧接着轻到几乎无法分辨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