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携清心格格趁人众嘈杂中出了天牢,回头看灯火通明,有人斥责天牢守卫不严,让乱党入内,还好没有劫走一干重犯,否则皇帝面前如何交代。看守兵士和要员只有俯听命,谁也不敢说话。
前面是小树林,格格实在有些走不动,便在一块青石坐下休息。袁承天只好也坐下,回看并无官兵追来,这才放下心来。清心格格看袁承天俊逸的面容,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一生一世与他相伴,那该多好?可是他是反叛朝廷乱党,我皇帝哥哥从来恨之入骨,向来得而诛之,决不故息!我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那样我皇阿玛也不答应?可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还在乎别人眼光么?一时间难以抉择。
袁承天心中计较如何将江愁城遗体盗出,以土安葬,让英雄魂归大地,方不负心中所累。格格觉得困倦,朦朦胧胧欲睡,斜歪在袁承天肩臂之上,一有所着,便心无旁骛睡起来了。袁承天不忍叫醒她,见她呼息之间尽显女孩柔美,心中怦然心动,树枝透下的月光照耀她洁白无暇的脸上,仿佛一层清辉,好像天上仙子下凡到人间。如果这世这生与她携手那该多好!她的睫毛合拢仿佛初生婴儿一样美。袁承天呼吸之间,便觉不能自己,便要低头吻她额头,可是忽地一个念头打住:不可以,人家是堂堂皇室贵胄,自己只是个草莽英雄,何得何能堪配格格,想到此处他收住心猿意马,盘膝打坐,过了片刻觉得内力回升,抬头见已是中天时分,便叫醒格格。格格看了看四周,黑压压,只有些许微光从枝枝间照下。四下只有虫鸣,别无他声。天边孤悬的月,离他们两个人似远又近,在这情形下有一种孤独的况味。
袁承天道:“格格你该回王府了,咱们就此别过吧。”格格深情望着他,说道:“你巴巴地要走,你这样讨厌我——你心下一定觉得我们满汉有别,我们占了你们天下——所以你恨我,是么?”袁承天道:“我从来以为只要皇帝对天下子民好,谁做天子都无所谓”。格格看他冷俊的脸,道:“你的内心真的这样想,抑或拿言语搪塞我!”
袁承天道:“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我也知皇帝施行仁政,他的初心是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可是实在情形又不是这样。下面州县官员各自为政,不把朝廷的法令当回事,对百姓盘剥,所以天下便乱。格格你身在京城,不知下面情形也是难怪?”清心格格仰看他的脸,求恳道:“你为我皇帝哥哥效劳不好么?也可以大展拳脚,功名富贵唾手可得,光大昆仑一派!”袁承天苦笑摇头道:“不可以,格格没听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么?”
格格道:“你们归根结蒂要恢复你们汉人天下,是也不是?”袁承天不置可否,他抬头看着孤悬天边的明月。眼中有泪,心中有苦,内心深处他对嘉庆皇帝没有好感亦无恶意,如果说到效力朝廷他怎么也做不到。
袁承天道:“格格你说的话我做不到,也许是我不通世务吧?也许我从来如此,不会迁就别人,只会一意孤行,认为对的既′使前面满是荆蒺和风霜,生死也无所谓,只因我只是我,不会做违心的事。格格你是不是会生气?”格格气道:“为我也不行么?难道为了所谓宏图霸业可以不要儿女私情,你竟如此残忍!”她已泪珠滚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袁承天。袁承天实不愿伤害一个女孩子的心,可是要他做口是心非的事,他是宁死不做,只因他只是他,他不是旁人,也许在别人可以心安理得,可是他却不能。
格格见千言万语不能打动他,便有些气恼,顿足远去。袁承天见她远去亦未阻拦,那样毫无意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话要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如梗在喉。人世间离仇别恨本就多,再多一次又何妨。好一会,他才静下心来,心中痛责自己为了儿女私情,险险误了大事:自理应当想法救出江愁城义士的遗体,将他交给杜纵横,——虽然这样做难免越俎代庖——本来这江义士是复明社的人理应他们帮中的人去处理,自己反而出头似乎于理不合,可是事在紧急,迟了恐怕朝廷会枭示众,那样可不是对他们重重打击。师父赵相承曾言:江湖我辈,义字为先;舍身取义,大义人间!袁承天紧紧握了下拳头,心想自己折返天牢,一定要将江愁城遗身取走,他们一定想不到他们口中的逆党会二次进天牢。袁承天抬头辨了一下方向,便向天牢而去。
和硕亲王哈尔哈齐看着天牢中的方清绝冷冷道:“你们这干逆党胆敢反上作乱,真真活得不耐烦了?你们也不想天下是大清的天下,当今天子圣明,普泽万姓,人心所归!你们偏偏大逆不道,不思感恩,反而心存歹心,结党反叛,可说自不量力,自寻死路。方帮主听在下一言,交出名册,皇上皇恩浩荡,可以赦免死罪,抑或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岂不美哉?胜似在这天牢受这苦楚?”
方清绝哈哈笑个休,仿佛觉得这舒尔哈齐说话不尽不实,实在可笑。舒尔哈齐一拍桌子,怒道:“难道本王说的不对,你莫猪油蒙了心,一道走到黑,不知悔改,那样只有死路一条,莫怪本王言之不喻。”方清绝哈哈笑道:“不错,王爷高风亮节,奈何在下不知时务,只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除此别无二志,任王爷裁决。”舒尔哈齐见此人言语不为所动,不可理喻,冷冷道:“既然阁下一心不改,非要一死明志,本王也是无法,好吧!丘先生咱们就比别过,也许秋后便是两世为人,也未可知!”他最后这句话自是说秋后皇帝便要问斩于他。丘方绝不以为然昂然道:“王爷好走。”舒尔哈齐来到院中见有人将江愁城尸身搭在院中空地,静候他裁决。这时大内四大高手铁丹青、文浩然、赵长沙、阿林保垂手恭侯和硕亲王舒尔哈尔。
舒尔哈齐无心久留,他见天牢中乱党并未被人劫走,便放下心来,踱步来到中庭,抬头看了一下西边天空孤悬的满月,暗然无光,叹息一声,吩咐铁丹青好好看守天牢,又让亲兵将江愁城尸身暂厝城西光明寺,明日上朝请皇带定夺。一干亲兵将江愁城尸身搭在马车上,驶行光明寺。袁承天见机的快,趁天黑人乱,窜身马车车辕之下,手脚并用撑住车架,虽一路簸颠并未伤到分毫。
不一刻马车停下,几个亲兵下来将尸身暂厝东厢房,又交代寺众小心看守,便匆匆赶回王府。
袁承天看星月无光,夜中冷风吹人面,让人感到无比凄凉,风吹动寺院中的落叶,扑簌簌乱动,让人心更凉。他不由中悲从中来,人生一世所为何来,其实来去皆匆匆,既实生前荣华富贵也带不去一丝尘埃,可见人生直如大梦一场,想到此处,不由心灰意冷,一时之间英雄壮志全消!可是中夜深巷长街仍传来乞人的哀讨,那凄哀的天声音让人痛不自己,原来世上还有食不裹腹的可怜人!一声长叹,袁承天叹息一声:可怜天下苍生苦!
远处传来更夫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长街上传来。袁承天收住心思,探身上了寺院高墙,向里看黑漆漆,只见大雄宝殿只有一盏油灯照亮,不见有人,大约寺中僧众都去休息了,更显寂寥。
袁承天当下见此情形,便要跃下高墙,可是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不对,试想一个朝廷要犯尸身放在寺中,寺中僧人不加看守,似乎于理不合,自己还是小心在意为是。他从怀中衣内取出几枚铜钱,向院中掷去,铜钱着地,清零零响个不休,在夜中隔外响亮。忽地黑影树后闪出几个手持戒刀的黄衣光头僧人,怒喝一声:“什么人”?向铜钱响处砍去。待见到无人,只有风轻月稀,地上有碎石。这时一只野狸猫窜出,向另一个黑暗角落而去。一个僧人笑道:“那来野猫生事,真是虚惊一场。”他们几个摇摇头,向西厢房而去。
袁承天待他们进了西厢房掩上门,这才飘身落地,心道:好险好险,如果适才冒然行事那可糟了,还好是有惊无险。他掩身到了东厢房,门并未上锁,一推而开,只见浑暗油灯下只见木板床放着江愁城尸身,上盖白布,依然可见鲜红血迹。他心中长叹:江义士为了丘方绝帮主命丧天牢,实在是壮志未酬身先死,让人扼腕叹息。他看了下四周,见一个不为人注目角落有黑油布,心想正好裹江愁城尸身。他当下取了油布将江愁城尸身裹好,用麻绳系好,负在后背,轻轻出门,回手掩好,转到寺院西边矮墙,跃身而上,心中委实松了口气,自己把这江愁城尸身交到杜纵横那里了却心愿。
郊外风声呼啸,卷起地上尘埃,苍穹一片漆黑,只有些许光明。袁承天背负江愁城尸身,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自己心中有愧,在天牢时没有及时出手,徒然让他丧命,怎不让人扼腕长叹!
不一刻到了效外废园。袁承天刚到园外,黑暗闪出来二个劲衣汉子,低声喝道:“什么人?”袁承天道“我为汉人照家园,不灭匈奴难为家!”这正是昨日江愁城他们一干人的暗语切口,当时被远在园外的袁承天听到了,这时被问说出来。另一个汉子道:“举火燎天势非凡,我为一指照乾坤。”接着郎笑道:“自家兄弟,杨兄弟,史兄弟和三妹正等得心焦,快请进来。”
待到袁承天来到灯烛辉煌的大厅。厅中众人见到袁承天都咦地一声,见一位英俊少年,瘦瘦削削,目光坚毅,永远对前程抱有希望,看到他背上负了个黑布包裹,更为诧异。大堂上太师椅上杜纵横站起来,道“你是什么人?敢冒本派中人,胆子可不小?”袁承天笑道:“岂但我胆子不小,诸位不也是个个胆大包天,与朝廷作对!”杜纵横见这小子不惧反而大言炎炎,气派不凡,不怒反笑道:“好的很,小子有胆。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袁承天道:“我只为了江愁城大哥!”杜纵横道:“江兄弟在那?怎么不见他。”袁承天放下背上包负,说道:“这便是江大哥。”他随之解开包裹,只见江愁城怒圆睁,两眼怒视前方,犹似看着敌人,一幅视死如归的气慨。厅中众人都惊讶,随之便凄凄然,伤慨去时活人来时死人,人生天地间真是白驹过隙,一瞬间的事,谁不知明天生与死那个先到。袁承天当下便讲了天牢之中的经过。杜纵横听说江愁城是为大内四大高手所杀,便拍案而起誓与此贼不共天地,总有一日手刃此獠,为死去江兄弟复仇。这杨,史二人和三妹更是义愤填膺,似乎当下便要去找四大高手约战,为死去的江愁城复仇。杜纵横见情事不对,知道当务之急不是复仇,先安葬了江愁城为是。他咳嗽一声,郎声道:“杨、史两位弟兄,三妹你们稍安毋躁,当下是先安葬了江兄才是,复仇也不在一事,还要以救出丘帮主为要,余事可以缓一缓。”杨、史二人听杜堂主所言不差,不能小不忍乱大谋,便听他示下。
杜纵横吩咐将江愁城尸体搭在木柴上点燃,只见江愁城不一刻便烟消云散,只留下骨灰,吩咐手下人盛入瓷坛,暂放厅中日后埋入舵英烈祠——那是历代复明社英雄好汉死后葬身之处——祠中有木主牌位写有名字。此事己完,杜纵横携袁承天,看了看他年纪只在十七八岁,却做出这不寻常之事,感慨非常,赞他年有为,要留他在帮中。袁承天婉言谢绝了。他回到一家小客栈——因为他看不惯赵一清的作派便搬出来住客栈,无拘无束反而自在。
次日,觉得无事可做,便在京城长安大街闲逛。忽见前面一行人喝斥路上行人闪开,只见几匹健马驶来,为控缰在手,睥睨四方,扯高气昂的军官,神态傲然,不是旁人正是那杭州武威营游击将军岳停风——今次奉主上进京述职,带了江南特产和奇珍异宝献上当今天子嘉庆皇帝。
袁承天心中一动,何不跟随他看他有何行事。只见岳停风在东直门外大街一家客栈投宿,准备明日见和硕亲王舒尔哈齐,让人带其参拜当今天子。袁承天见岳停风独自一人占了一个院落,将一箱奇珍异宝放在屋中,然后洗脸睡觉。
袁承天走出客栈,满眼公子王孙在大街上来来去去,好一派繁华,果然天子脚下与众不同。忽见一个人鬼鬼崇崇不像好人,斜眼向一家大户看去,见四下无人,跃身上墙,用手一勾挂住树枝,搭手额前向院内窥去。身孑在树上晃来荡去,好像一个猴子。袁承天一见不问可知是个非奸既盗的恶贼。只听里面女子说话,一个丫环说话:“小姐,时侯不早安歇罢。”接着院内灯光闪灭,是这家小姐安寝了。
这人冷呵呵低声道:“好的很。”他跃下高墙,着地蜷缩滚去,寂然无声,只是一派好身手,可惜用在鸡鸣狗盗的勾当上,否则为国为家可不强似这下三滥勾当?袁承天心下为他婉惜,可是自已可不能袖手旁观,定当出手好好教训这贼子以后好好做人,改过自新才是正道。
只见他来到窗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向屋中吹去——那是迷药。过不多时,屋中并不动静。他用手推门窗户,闪身跃入,落地无声。袁承天也已身看窗外,透过微光看去。这贼子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亮,点着火烛,伸手掀开床帘,只见里面是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孩子,正自酣睡。
袁承天甩手一枚石孑破空飞至,正打中他手臂。这黑衣人顿觉手臂抬不起来,心中骇然,几乎要叫出声来。他强行忍住,回头只见身后只个英俊少年,正自狠狠看自己。他二话不说,抬脚踢去,竟是袁承天下三路,阴狠之极。袁承天跃身翻去,不忘反手拍出,啪地一声正中这黑衣人左臂,只听骨头碎裂之声,可见袁承天手下毫不留情,因为他最恨此等小人。这人忍着巨痛,在地上似乎站不起来。他并不反抗,只因技不如人,生杀予夺操于人手,反抗亦是徒劳,不如听天由命。
袁承天扯下他的面罩,不由一怔,原是是上清观中的一个三等弟子——赵世成,他虽不认识袁承天,可是袁承天却识得他。因为他在上清观辈份极底,所以只做些杂役,平昔低头下气做人,没有仰视同门师兄的资格。袁承天道:“你身为三清之人,却行此不堪之事,如果掌门知晓看不废你武功?”这赵世成道:“少侠饶了我,自此尔后冼心革面重新做人。”说着嗑头如捣蒜,见他说的至诚,也便饶他去了。
袁承天本意离去,可是心下一动,一时少年心性,想要看一看女子。他来到床边,向里一看,见是清心格格,这下吃惊不小,怎么也未想到误打误撞,救下格格——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格格怎么会住这里,着实让人莫名其妙。他一时性起,便用冷水手巾盖在格格额头,又让她吃了昆仑派三清灵丹。盏茶功夫格格醒转,见到是袁承天又惊又悲——惊的是他怎么会找到自已,悲的是自已阿玛非要将自已许配海查布——多隆阿将军的儿子——非但既蠢,相貌粗鲁,毫不知怜花惜玉,怎么也无法可袁承天此。袁承天少年英雄,玉树临风,而且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人品俱佳,是海查布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