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府西罗被拉着、拽着,穿过无数划割他、击打他的灌木和枝条,终于走进了一片空地时,。。。
地时,他昏昏沉沉一抬眼,不由微微一怔。
从他眼前忽然舒展开的,是夜空下暗泽粼粼,波光摇荡的漆黑湖水。
不知几时,他们走到湖边来了。
浓黑的山林围绕着漆黑的湖,沉在夜幕的深处。没有了白日人声和俗世商贩,山湖变得深远了,广阔了,仿佛有另一个世界在夜里睁开了眼睛,正冷冷地望着他。
“租船的地方或许有人,”母亲自言自语一样地说,声音很遥远。“你的头怎么样了?能说话吗?”
车子行进的声音,在身后树林的另一侧停下来,引擎声熄灭了。车头灯雪亮的光擦过了树林边缘,隐约地映亮了枝条树影。
有人打开了车门;喘息声,混乱的咒骂声,拖拽着重物走过树林的脚步声……正窸窸窣窣地朝二人的方向而来。
母亲忽然在府西罗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去码头下躲着,”她说。
府西罗没动。“你呢?”
“我找另一个地方躲,”母亲焦躁不安之下,皱起眉头,呵斥道:“快走,什么呆?你要急死我?”
湖的这一边,只有一道笔直伸入湖里的长码头。要去租船的地方,得绕着湖走很远。
府西罗试图在晕眩感中,厘清头绪;身后追来的人,已经快要走出树林了。“你要躲去哪里……”
“快走!”母亲忽然厉声喝道,面色又沉又怒,好像他刚才说的是不想去上大提琴课。“府西罗,你能不能听我一次话!”
府西罗一愣,不由自主地往外走了一步。
“转过身去,”母亲说,“我不叫你回来,你一眼也不许回头看,听明白没有?”
府西罗“嗯”了一声,鼻音极重。他转过身,以自己能调动的所有力气,一步一步朝码头走,摇摇晃晃。
“小罗,”
母亲的声音柔软了一些。紧贴着她的声音背后,响起了姑父又笑又怒、咕都都的一连串恶骂。
“……我有一件事,骗了你呀。”
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母亲及时吩咐道:“别回头,继续走!”
天旋地转中,府西罗脚下一软,跌在湖边草地上,仍旧没有回头,坚持着,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我不是跟你说,世界之上,没有另一个世界了吗?”
母亲的声音有点奇怪,府西罗思绪模湖地想。
几个字几个字地,接不起来,说得也艰难,就好像她的气不顺畅,呼吸被打断了一样。一下一下令人疑惑的沉重闷响,含着唾液的、仿佛神智不清的脏话,变成了母亲声音的遥远背景。
“那是我骗你的。我以前很爱看小说,有一次,我现了……有一本小说写的是真事。在特殊时候的夜晚里,天空……天空会变得不一样。但是,一般人看不见。”
府西罗爬不动了。血正在不断地流淌下来,好像力气也一起流走了。
他“咕冬”一声倒在草地上,翻过身,正面对着星空。血湖住了眼睛,他什么也看不清。
“一般人看不见,你却可以……小罗,你仔细看,世界之上,真的还有另一个更大的世界啊。我骗了你……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抛下我,去一个……更奇妙的地方。别回头看,我已经躲起来了,你继续走,就看着天空……”
府西罗抬起手,抹掉了眼前的血。夜空铺展在他眼前,原来离得这么近;不知何时,夜空里亮起了漫天繁星,广阔而温柔。
“你看见了什么?”
……是母亲的声音吗?
府西罗不知道。除了她,还有谁呢?
从母亲命令他往前走,似乎过去很久了,久得甚至令他觉得,他应该已经听不见母亲的声音才对了。
但是,他确实听见了那个声音,正柔和而遥远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样的天空?告诉我吧……我也想看看你眼中的世界。”
……好啊。
府西罗凝视着头上的星空,一眨不眨;他知道,有什么事就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