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到了夜晚,电子厂下班了,流水线工人结束了一天劳作,回家都奄奄一息。
徐征明也是如此,他今天上班走神了,被老板罚把楼道的纸壳箱处理走。
徐征明照办,他把这些没人要的大纸壳箱、小纸壳箱搬回自己寝室,他没有如老板所说,把纸壳箱丢到垃圾处理厂,而是把这些纸壳精心挤压,打算周末拉去废品回收处。
十斤的硬纸皮一捆,可以卖四到五块钱。
他勤俭节约过日子,像过冬的松鼠一般小心翼翼地攒钱,只为了一个目的,一个说出去所有人都会用怪异的眼光看他的目的。
收拾完一切,他身体酸疼难忍,后背也出了一身汗,但他还是拿出手机。工作很累,工资也不属于自己,他就像一个迷路的人,身处在黑漆漆的隧道,不知道前路为何,也没有人帮助他,他内心煎熬,眼中时常涌出疲惫的泪水。
可这一切止步于昨日——
那个叫Treasure网友的留言,虽然才两条,却像一束光,照进了他沉闷黑暗的生活。
他昨日又被噩梦缠身,工作才走了神,一整天下来他身心俱疲,可他的心在疲惫之余却有了一丝奔头。
Treasure上线了。
还回复了他今日的那条新帖子。
主楼:给你们说说我的梦。
最新一楼:有人相信我,我很开心。
我不是胡言乱语,我以前只能迷迷糊糊看到一些东西,不断地流眼泪,后来某一天,天空好多星星,我可以看到更多。当年的噩梦浮出水面,景象越来越清晰……那应该是1998年冬春某一天,当时大家都去镇上赶集。
我看到一个女人,她心情很好地哼着一首歌。她左右两只手都牵着一个小男孩,两个小男孩刚学会走路的年纪。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梦里开始模糊。
我只遥遥记得一间砖瓦房,那个女人把买来的货物放在土炕上,她似乎准备做饭,那个大男孩贪吃馋嘴,非要吃一些东西。女人没办法,给他随手做了一份拌了辣椒的黄凉粉。
那碗黄凉粉应该极美味,两个男孩吃得很欢快。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屋里有激烈的争吵,三个陌生的男人闯入。
我听到女人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尖叫,两个小男孩在哇哇大哭。
后来我便记不清楚了。
十九年,我反反复复做这个梦,这个梦纠缠了我快半生……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个梦,这个梦又有什么寓意。
他这条帖子发表时间是在五点半时,那个时间点电子厂恰好休息,员工普遍去食堂吃饭时,他摸出手机发的。那时候treasure没在,他这条帖子发出去,只收获了一堆差评。
网友:“写的什么玩意儿L,文笔极差,悬念也不足!”
“救命,这个梦真的好土啊,给你推荐小涵先生的连载故事,他最近也在写梦境凶杀案,那才叫写得惊
心动魄,一波三折。”
“如果想蹭热度,你起码在手法、剧情、人物构思上有所精进,向人家学习一下吧。”
即使徐征明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他不是在连载小说,也没有人相信。他素来嘴笨口拙,根本解释不清楚。
直到treasure回复了。
Treasure:“那一日天空混沌,群星归位,世界各地许多敏感的人灵性都有所增长,你应该也是其中之一,比起以前的梦,看到了更多细节。”
这一说就直击他的心坎。
“没错!就是那一天!我以前做这个噩梦,老是断断续续,如同断章一般,后来就能完整地梦清楚,难道你也如此吗?”
徐征明一下子感觉自己找到了组织,这个treasure懂他!
两颗心就这样跨越网线、隔了大半个华国贴在了一起,徐征明心情大恸,在心态上更加依赖这个treasure。
“昨晚是雷雨天,我们这里刮台风,窗外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天花板阳台也有点漏水,我忙着倒水。没怎么睡好,又做了一整夜的梦。那个女人、两个小男孩又到我的梦里来了。”
“最近一个月,我就像解开禁锢般梦到了更多的东西。我梦到了漫山遍野茂密青翠的竹林、看到一碗黄凉粉、看到青砖绿瓦和白墙,看到血溅在墙上,看到三个男人。有一个男人走向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朝她举起了刀,两个小孩哇哇大哭……”
因为treasure的发言,徐征明也跟揭开包袱一般,不管不顾地越说越多,那么多谩骂他的人中,只有这个treasure没有奚落他,还告诉他,梦是潜意识的反应。
什么弗洛伊德的研究表明,徐征明搞不懂。
可treasure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些梦就是给他传达某种讯息,这些话却令他深受感动、备受鼓舞。
徐征明:“我就想知道,这十九年我为什么一直在做这个梦!”
江雪律不答反问:“其实你自己早已经有所察觉了,对吗?我的留言次数不够了,我明天再来!”
这句明天见,让等了他一天的徐征明感到怅然若失。可前面这句充满洞察力的话,却让他失落的双眼,重新凝聚了神采。
这个treasure果然懂他!他确实已经有所察觉了。
明明没有人在宿舍,徐征明还是摸了摸自己尴尬发红的脸,慢慢回复道:“是的,我已经有所察觉了……那个女人可能是我的母亲,梦里那一大一小的男孩,我可能是那个大孩子,那个年龄再小一点的小男孩是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