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几日间,玄天宗众弟子和薛宴惊相处时总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戳中了她的痛处。
薛宴惊无奈,但总不能再逼迫青衣鬼族挑一段自己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记忆给大家观赏,以此来挽回威名,只能安心享受来自同门的那些额外的关照和爱护。
说起来,她这位号称天下无敌的强者,自归师门起,加起来也没享用过几日崇拜与仰慕,却总被关爱与眷顾。
傀儡对传送炉灶的研究进展不错,传盘子的距离越来越远,薛宴惊时而会帮他试验,一次御剑飞到了山下的城镇,取出炉灶,在路边等待传盘子的工夫,路边玩耍的小孩子以为她要摆摊卖什么吃食,兴奋地围观了半晌,最后见她慢吞吞地从炉灶里取出个空盘子,失望而归。
目前最远的一次,能传到三座城池之外,再远些,就只剩下盘子的碎片了。
傀儡苦心钻研,时而会种种地作为消遣,把薛宴惊的小院都开垦成了农田,她倒也不甚在意,怕不小心踩到他心爱的白菜苗,再也不走院门,每日只飞进飞出。
倒是灵驴挺兴奋,今天啃一颗小白菜,明日叼一颗未长成的青瓜,傀儡也由得它去,和它商议了一下能否在它身上套个木犁,把它当牛用一用,灵驴用水灵灵的双眼望着他,装作什么都听不懂。
薛宴惊给李长亭去了一封信,询问自己所修炼的功法缘何会导致无法飞升。
李长亭的回答显得既轻松,又不负责任,熏香的信封,烫金的印信,名贵的彩笺上只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寥寥四字“问叶引歌”。
“……”薛宴惊气得扔了信纸,“问就问,难道我怕她不成?”
傀儡正犁着地,试图给自己种出完美的白菜,瞥了一眼落在自己脚下的信封:“哟,他这烫金印信用的居然是真金,有钱人啊。”
薛宴惊能屈能伸,又把那花里胡哨的信封捡了回来。
她握着笔杆,准备给叶引歌寄信,在写开头时为难了一下,什么“见字如晤”,什么“展信舒颜”,落笔下去时总觉得不大合适。
她始终摸不准叶引歌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看法,似敌似友亦或是敌非友。
薛宴惊沉吟片刻后,正式落笔。
几日后,叶引歌捧着刚刚收到的信件,看着里面熟悉的字迹陷入沉默,“叶将军,我那魔功有何蹊跷,敢问您是否知情?”
落款——薛宴惊。
堪称十分简单利落。
“……”
叶引歌揉了揉眉心,唤属下取纸笔来,下属怔了怔:“将军,咱们这打着仗呢?您要纸笔是……”
“照做便是,”叶引歌提枪冲入战局,“备好笔墨,我去去便回。”
一盏茶的工夫,下属刚刚将墨汁研磨好,就见她提着对面鬼族头领的首级回到大帐,随手将那尚淌血的头颅一抛,在书案前落座。
亲信不由一笑:“人间有温酒斩华雄的典故,将军这是研墨戮鬼族了。”
叶引歌在军中威信极高,甚受爱戴,亲信都是跟了她很久的老人,才敢对着她的冷脸开句恭维的玩笑。
叶引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折的长|枪。她提着笔,神色很冷,落笔前却又唤人捧了清水过来,细细洗净了手上血色,才重新执笔。
下属不由咂舌,捧着水盆退下时,不由悄声与账外的亲信搭话:“将军这是给谁写信呢?这么重视?”
“不该你打听的事就少打听!”亲信提点了一句,又忍不住苦笑,“还能有谁?总不能是李长亭那个瓜娃子吧?”
叶引歌和李长亭的部下互相看不惯,时不时阴阳怪气上几句,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属下似懂非懂,见那亲信不愿多说,只能匆匆捧着水盆退了下去。
几日后,薛宴惊收到了叶引歌的回信,用的是最普通的那种宣纸,比之李长亭那封实在要朴素许多。
亲自送信前来的魔族面对她时,神色间尚有两分别扭与古怪:“尊主,将军要属下亲自将信件交到您的手中。”
“多谢。”
“不敢。”魔族抱拳行礼后,匆匆离去。
薛宴惊望了望他的背影,不知怀着什么心情展开信件,只见里面用极清晰的字迹写了一二三四,条理分明。
比之敷衍的李长亭,她心下对叶引歌不免多了两分好感。
首先第一点,叶引歌强调了归一所修并非什么魔功,那是上古传下来的一种神功,最正统不过的功法。但神功究竟传承自何处,最终又归于何处,归一没提过,她也并不知情。
薛宴惊微怔,神功吗?被外界的什么“魔功”、“邪功”叫了不知多少年,连她自己都被误导了……可既是神功,却又为何流落在血流漂杵、生灵涂炭的魔界?
至于最正统……难道修界这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一层层境界修下去的功法竟不是,反而这无法飞升的功法才是最正统?可修士们的终极追求不就是飞升吗?
她不及多想,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点,不得飞升,因为这功法脱胎于大地厚土之间,肯修这功法的,不论人妖魔,便是已经认下了自己将来永生永世守护大地、守护苍生的责任。神功修炼至高阶,便与大地产生了丝丝缕缕、密不可分的联系,也即是被束缚在了千里大地、万丈疆土之上。
守护?居然是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