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灵田种植起来不分季节,周围许多一望无际的大块的田地,有正在播种的,也有正收割的。这也意味着,仙界不似凡间有农忙和农闲时节,修士们一年到头都要在此忙碌,没有哪个季节可以闲下来休息。
他们这群人犁过地后,常常还要提上刃镰,去收割稻谷。这一批精心种植的稻草都是专供给上仙食用的,仙侍们看得紧,不叫他们松懈。
薛宴惊肩上的伤基本就没好过,灵田的土地里,不知饮了她多少鲜血。
但大家都是这样,她没处抱怨,也已经无力去抱怨。
每一天都是这样,起床,犁地,吃饭,收割,睡觉,最初她试着与其他人交谈,但很快发现他们绝大多数疲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鲜少。
每天劳作七个时辰,便只余下五个时辰休息。
装晕没有用,她亲眼见到过有人被泼醒,泼水不醒的话,就用针刺虎口。
她学会了犁地、耙地、播种、覆土、除草,如果有朝一日回到凡间,想必也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到时候若在四明峰露一手,六师兄会是何等惊讶。
除了最初与她有龃龉的仙侍,其他仙官还挺喜欢她,因为她收割稻谷时,割得又快又认真,产量比其他人都高些。
对此薛宴惊实在哭笑不得,毕竟她实在没想去出这个头,再想偷懒慢下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安慰自己这大概就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
他们是有月钱可领的,不过非常微薄,聊胜于无。
大概仙界只是想走个形势,表明大家是受雇佣的,而不是仙人的奴隶。
灵田中间立着一些“稻草人”,薛宴惊一开始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的,毕竟仙界灵田里并没有鸟雀来糟踏粮食。
后来她注意到这些所谓的“稻草人”,其实是一具具白骨披着稻草,这才明白这东西不是用来惊吓鸟雀,而是用来震慑修真者的。
“那些都是咱们自己人的白骨,”一同犁地的女修悄声告诉她,“他们曾试着反抗。”
这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有修士反抗实在太正常不过,仙界虽然闭塞,但对于如何压榨人倒是无师自通。
“真的不会起反效果吗?”薛宴惊轻声问,这白骨理当是用来震慑大家的,可她看到后只想立刻提剑杀穿这个仙界。
女修深深看她一眼:“你新来的?”
“来灵田有一个月了,”薛宴惊反问,“你呢?”
“五六年了。”
“一直在灵田里做活儿?”
“嗯。”
“这里没有离开的机会?”
“倒也不是没有,毕竟我相貌生得还不错,”女修想了想,“其实几年前有个仙君看中了我,想让我去他殿里负责跳舞,以娱宾客。但我拒绝了,我说我不会跳舞。”
“……”
“人的底线是一点点降低的,”薛宴惊没有问她为什么,但女修大概是很久没和人交谈了,径自说道,“今日我若能答应以舞乐娱人,谁知道明天我又能应下什么条件,你说是吧?”
“嗯。”
“不过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的坚持挺可笑的,苦难没有尽头,”女修抬头望了望稻草人,“最后若实在受不住,便留一捧白骨在此间也罢。”
“总会有希望的。”薛宴惊只能送上虚浮的安慰。
“千年万年来都是如此,哪里来的希望?”
“敢问道友名姓?”
“我是三万一十……哦,不对,你问我的名字是吧?我叫沈红袖,你呢?”
“薛宴惊。”
随着巡查的仙侍走到近前,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止。而这已经是薛宴惊一个月来经历过的最长的一段对话了。
她抬头远望,以她的目力,这农田仍一眼望不到头,远处劳作的修士在她眼中已经化成一个个黑点。
离开灵田的机会当然不是没有,至少薛宴惊亲眼目睹过一个修士因为屡屡犯错,被这里弃用,干脆拉去挖灵矿了。
所以自己总还是有选择的,她苦中作乐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