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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二年秋,辽东总兵李成梁入京谢恩,入住十王府,得皇帝亲临,激动之余突恶疾,昏迷不醒。经太医院诊治,乃年老体衰、舟车劳顿、情绪激动引脑风,性命暂且无碍,却不知何时能清醒。
为此皇帝忧心忡忡,多次派遣御医前往诊治,又从御药房拿出上等丹药调养,几日后病情稍有好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清醒时,李成梁亲写手书,唤其子孙无论远近进京探望,皇帝特许急递铺传递。另有朝中几位与李成梁交好的官员勋贵获准入内探望,也纷纷写信给辽东李家道明病情,言下之意怕是时日无多。
除了忧虑国之栋梁的病情,皇帝也没忘了另一位封疆大吏,云南巡抚陈用宾。但和李成梁比起来,这位的待遇就要差很多了,在京盘桓了差不多一个月才被宣入宫面圣。
“朕从内帑拨银与你带回云南,不必急于讨伐,多多与当土邦交好,用你的方式替朕稳住局面不再恶化,可有把握?”
在听取了一个多时辰的工作汇报之后,皇帝大一挥私人拨款十万两。要求很简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招兵买马是次要,收买民心是当务之急。
“……八成!自打陛下撤回矿监,当土邦已然平静了许多。只是臣若继续与之交往,怕是要引来更多弹劾。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让陛下难以决断。”
和满身气场的李成梁比起来,陈用宾则是个十足的文人。说话细声细气、慢条斯理、无棱无角,却内含深意。他对皇帝给出的指标不算十分理解,但原则上同意,大致上有把握完成又深深的忧虑,有心抱怨还不想明说。
“弹劾是言官份内,你乃御史,熟知其中奥妙,大可不必太在意。朕虽远在万里之外,也时刻关注爱卿的一举一动,是忠是奸不由言语,得看结果。”
洪涛没有太绕圈子,答复很明白:伱的情况我大体知道,以后还会更加关注,到底有错还是有功,不会光听御史言官们瞎嘚嘚,最重要的考核标准不是三年一度的外察,而是实打实的成绩。
其实重点已经给出来了,要钱给钱、要政策给政策、要撑腰给撑腰,只要能让缅甸边患不再恶化,云南大部趋于稳定,别搞得怒人怨,即便满朝文武全弹劾也等于放屁。
反过来讲,你就算为官再清廉、公正、忧国忧民,满朝文武都说好,摆不平云南土邦和缅甸之间的乱局,随随便便一个弹劾就可能成为仕途的终结点。
从皇宫出来,只隔了五,陈用宾就带着随从离开京城南下。他不太喜欢这位皇帝,主要是从其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同类的气息,闭上眼总觉得是在和雕像说话。
但又谈不上讨厌,能实实在在看清楚云南问题关键,又肯从实际出,不好大喜功,不急于求成,已经比大多数朝臣高明了,给这样一位上司干活很踏实也省心。
巧了,洪涛对这位巡抚也没啥特别的感觉,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讨厌。通过两个小时的交谈,大概能感觉到这是位标准的古代文人,内心有坚持有想法,不愿随波逐流,也不愿格格不入。
工作干得不错,只能说明能力强,且用对了方。想让这种人同意自己的想法、理解自己的思路并全力配合,基本没戏。
所以最稳妥也是最容的相处之道是只聊工作不谈心,双方摆正上下级关系,各自完成分内之事,暂且当个有限合作者。至于说今后能不能继续支持,别奢望也别失望,走着瞧!
李成梁比陈用宾晚走了整整两个月,动静也大了一倍不止。在他离开京城的那,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旌旗招展、曲乐震一直送到了德胜门才依依惜别。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个民间传说,相传辽东总兵回到京城之后突恶疾昏迷不醒,在弥留之际唤回了李家所有直系子孙,打算趁着有时候还能醒过来赶紧交代下后事,免得死不瞑目。
眼看大明帝国的名将就要寿终正寝,皇帝比李家人还焦急,生怕失去了国之栋梁让辽东战事再度陷入糜烂,于是亲自到齐化门的东岳仁圣宫向东岳大帝祈福。
看起来还是比较虔诚的,转李成梁就奇迹般的醒了,并且恢复了饭量,连吃了好几大碗饭菜。第二就能下行走、言行举止如同常人。
当他听说皇帝亲自去为自己祈福之后感动得稀里哗啦,指誓李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从此之后全要把皇帝当做再生父母。
不光嘴上说的好听,还有实际行动。仅仅康复了一旬时间,李成梁就再三要求返回辽东继续为皇帝效命,并当着几位内大学士和六部官员的面誓,但凡还有一口气在,辽东就必须不能丢。
为了给誓言做背书,特意向李家子孙下了死命令,在他班师回朝或者战死沙场之前,谁也不许离开京城半步,全老老实实住在十王府内当人质!
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呢?满朝文武谁也说不清。皇帝确实去东岳仁圣宫里祈福了,但是不是专门为李成梁去的没人知道。
李成梁也确实在皇帝去东岳仁圣宫的第二苏醒过来,病情快好转,不光让朝臣们大跌眼镜,就连太医院的御医们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把功劳让给当今圣上,是皇帝的真情感动了神灵,除此之外没法解释。
李家子孙也确实从全国各云集到京城了,然后按照李成梁的家训乖乖搬进了十王府,眼巴巴的盼着家主从辽东传来胜利的消息。
也有人私下里提出过几个疑点,比如说皇帝为何非要去个道观祈福,京城了大大小小几百座庙宇,论名气、论规模、论香火,东岳仁圣宫全排不上前几位。
再比如说李成梁为何要立下此种没有退路的军令状,严重不符合之前的做派,会不会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配合演戏。
(本章完)